時間仿佛在福地中變得粘稠而緩慢,日升月落,草木枯榮,當季言和淩霜意識到他們已經在這片與世隔絕的綠色牢籠中徒勞地尋找了整整兩個月,卻連一絲空間裂隙的痕跡都未曾發現時,一種混合著無力與現實的冰冷感,終於壓過了最初的焦躁與惶恐。
森林依舊無邊無際,沉默得令人心慌,每一次滿懷希望的出發,最終都化作地圖上又一個令人失望的標記。
“路要繼續找,但日子不能一直這麼湊合過下去。”季言踢了踢腳下鬆軟的泥土,看著不遠處那條清澈見底、卻連條小魚小蝦都沒有,隻有幾片落葉打著旋兒的小溪,語氣帶著一種認命後的務實,“咱們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總不能天天幕天席地,餐風飲露,那跟野人有什麼區彆?至少得有個能遮風擋雨、讓你…呃,讓我們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淩霜站在一旁,手中握著一根用來撥開草叢探查的長樹枝,聞言沉默了片刻。她清冷的眸子掃過周圍無邊無際的、安靜得過分的森林,輕輕點了點頭。“嗯。”她認同了季言的說法,聲音雖輕,卻帶著同樣的決心。
生存,是當前更實際的問題。
季言的第一個目標,是搭建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容身之所。這念頭並非憑空而起,而是源於一次連綿數天的暴雨——起初,兩人還能運轉“炁”隔絕雨水,但時間一長,兩人體內的炁也支撐不住了,隻能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季言還好,而淩霜那身素色的勁裝被雨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足以攝人心魄的曼妙曲線。季言當時隻看了一眼,就感覺氣血“轟”地一下全湧上了頭頂,鼻腔發熱,心跳如擂鼓,差點沒當場表演一個“血濺五步”。
他趕緊狼狽地扭過頭,假裝研究旁邊一棵被雨打得劈啪作響的闊葉植物,心中哀嚎:“造孽啊!這誰頂得住!再這麼下去,我怕我哪天把持不住,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然後被她一劍送去見閻王!”為了自己的小命和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線,一個堅固、乾燥、能有效隔絕視線的木屋,成了當務之急。
季言的行動力向來很強,一旦目標明確,他便立刻投入了“基建”事業。他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搭建一個小木屋。
材料是現成的,這片森林裡最不缺的就是各種高大筆直的樹木和堅韌無比的藤蔓。季言挽起袖子,露出不算粗壯但線條緊實的小臂,開始挑選粗細合適的樹木。他沒有斧頭,用的是身上那把更擅長砍人而非砍樹的大刀,全靠體內那點築基期的炁加持在刀刃上,才勉強能伐木,不然刀身早就卷刃甚至崩口了。每一次揮砍,都需要調動靈力,震得他虎口發麻。
季言沒有去數自己揮了多少下,隻感覺額角的汗水滑落,浸濕了眼角,大致用了兩刻鐘,才費力地砍斷一棵碗口粗的樹,聽著它發出“嘎吱”的呻吟緩緩倒下。接著是更耗費耐心的剔除枝丫環節,等他好不容易將樹乾處理成一根光溜溜的原木時,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拄著刀直喘粗氣。
淩霜起初隻是默默站在一旁看著,眼神裡帶著一絲觀察,像是在學習這種原始的建造方式。後來見季言效率實在“感人”,她便走上前,示意季言退開。隻見她並指如劍,一道凝練而鋒銳的劍氣閃過,伴隨著幾聲輕響,另一棵同樣粗細的樹木便被乾淨利落地切斷、修枝,切口平滑如鏡,比季言吭哧癟肚半天弄出來的強了不止一籌。
“淩霜,你這手藝,不去乾木匠真是屈才了。”季言看著那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斷麵,忍不住喘著氣調侃,語氣裡帶著由衷的佩服。
淩霜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繼續揮動劍氣,精準地按照季言比劃的尺寸處理木材,那神情專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藝術品,而非準備用來搭窩棚的木頭。
而搭建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季言要求比較高,搭建好簡易的帳篷後,就開始琢磨著建仿古建築,而前世那點可憐的、主要來自短視頻的榫卯知識,在實踐中顯得捉襟見肘。
不是因為手藝太糙和受限於工具,導致嵌合處不夠緊實,致使進展到一定程度的結構開始傾斜,不得不重新返工;就是因為經驗不足,設置榫卯結構的位置沒那麼精準,甚至在關鍵位置忘了設置,也隻好再返工……
淩霜起初在觀察季言在倒騰什麼,後來在終於弄懂了季言的目的後,也會以她的理解,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議,或者接手榫卯結構的製作,畢竟她在力道掌握方麵更加精準,製作出來的榫卯結構嵌合得更加緊實,屬於實踐方麵比季言更有優勢。
幾天後,一個雖然簡陋、狂野,但結構結實、能穩穩立在林間空地上的小木屋終於建成了。它不大,但足以容納兩人棲身,也有了厚實的屋頂和能夠遮蔽風雨的四壁,總算有了個“家”的雛形。
“總算不用天天淋雨了。”季言感慨道。一提到“淋雨”,他腦子裡不由得再次想起那天淩霜渾身濕透,單薄的衣衫緊緊貼著身體,勾勒出攝人心魄的曲線的畫麵…季言趕緊甩了甩頭,像是要甩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心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保命要緊,色即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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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住所,食物來源也需要穩定。雖然靈藥遍地,但有些口感極差,苦澀難咽,或者藥性猛烈不適合常吃。季言便挑選了一些經他“親身試毒”驗證過、口感清甜、飽腹感強的靈草,在小屋旁邊開辟了一小片藥園,小心翼翼地連土移植過來,方便日常采摘。
日子仿佛就此安定下來。白天,他們會以小屋為中心,向不同方向探索,用精心打造的石刀在鞣製過的樹皮上繪製粗糙的地圖,尋找任何可能的空間波動跡象。晚上,則回到小屋休息。
季言甚至發揮主觀能動性,用河邊找到的扁平石頭和砍伐剩下的木樁,勉強弄出了兩個類似凳子和一張凹凸不平的矮桌的東西,雖然粗糙得硌屁股,但至少不用總是席地而坐,吃飯下棋也有了著落。
日子似乎正朝著自給自足的“田園牧歌”方向發展,但壓在兩人心頭的巨石並未移開——出口,依舊渺茫。
一個稀鬆平常的夜裡,季言躺在鋪著厚厚乾草和某種巨大柔軟樹葉的“床鋪”上,望著屋頂縫隙中透進來的、冰冷而遙遠的星光,忍不住低語:“也不知道猛子他們怎麼樣了…河西府那邊,定北王府有沒有找他們麻煩…還有丫丫,在國子監習不習慣,不知道有沒有在好好讀書,會不會被人欺負…修文和文柏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屋裡格外清晰,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
另一側,靠牆坐著的、正就著窗外微弱星光默默擦拭長劍的淩霜,動作微微一頓。冰冷的劍身反射著微光,映出她沉靜的眸子。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丫丫小姐和李公子、張公子他們在京城,有義父看顧,安全無虞。河西那邊…我們出去之前,多想無益。”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又補充了一句,聲音雖輕,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決心:“我們一定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