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沈山河打開自己的“百寶箱”,拿出日記本把當天的事記了下來。
自從去年年底回家在縣城那晚重遊校園時,他發現曾經的許多點點滴滴都忘記了,他感覺有什麼東西離他越來越遠,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自那以後,他買了個筆記本,他要把每天的點點滴滴都記下來。最主要的是,蘇瑤也有寫日記的習慣。
隻不知,她的日記裡寫了什麼?
第二天,沈山河一家三口把木工用具和家裡這些年積下來的木料還有衣服被子什麼的全部扛出村子放到通往鎮上的公路邊,然後攔了個過路的拖拉機,談好價錢後父子倆一路灰頭土臉的到了鎮上,母親則回去守著家。
到了木工坊,倆人又把東西全卸了下來,安置好後,在周圍轉了一圈,找人討來幾塊磚頭搭了個柴火灶,搬個桌子當案台,買了鍋碗瓢盆油鹽米等一應生活用具,就著家裡帶來的菜,父子倆簡單對付了一口。
吃過了飯,把床鋪好。隔壁開飯店的老板娘見了,過來看了看,閉聊了幾句。天色見晚,父子倆相對無言,便一起去街上慢慢溜達著。
略顯破舊的街道,兩邊的房屋參差不齊,許多都是沈山河店鋪的那種二層瓦房,
店鋪在兩邊一字排開。沈山河想象著如果把後來修建的那些洋房依舊恢複成統一的兩層瓦房,那該是怎樣的一幅江南小鎮形象——樓上會不會有小娘子站在窗戶後麵偷看她的情郎?或者巷子裡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婀娜背影?還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還是什麼呢?沈山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東西。
……
“爹,看這個。”
沈山河突然叫住前麵背著雙手慢慢走著的父親,指著旁邊的錄像廳,門口霓虹燈管剛剛一瀘,《英雄本色》四個字忽明忽暗地跳,周潤發舉槍的海報被北風吹得嘩啦響。
“香港片?要不去看看?”
他的印象中,父親從沒進過錄像廳。
“算了,有啥好看的,演戲的是瘋子,硬想著把假的做成真的;看戲的是傻子,明知道是假的還要當真。”
沈山河驚呆了,沒想到自己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親竟有如此睿智的思想!真是民間藏高人啊。
雖然以前沈山河是在鎮上讀的初中,但學校其實離這裡還有好幾裡路,因為是這個鎮唯一的一所中學,所以大家習慣叫“鎮上的學校”,習慣說“在鎮上讀書”,僅止而已,所以沈山河對這裡也不是太熟。倒也有三五個同學在這裡,但都和他關係一般,況且他們此時多半也不在鎮上了。倒是他父親偶爾趕集來的次數比他還多些,而且父親曾經在周邊許多村做過木工,認識的人也不少,這一路走過來就碰到了兩個,不過都隻是泛泛之交,喊一聲,遞根煙,道一聲“有空來玩啊”便各走各的。
暮色越來越深了,街道兩邊的店鋪紛紛關門歇業,樓上房屋的燈光次第亮了起來,電視機裡傳來《新聞聯播》特有的聲音。父子倆人便轉身往回走。
回到店裡,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店子,想睡覺又還嫌早,隻好隨便聊著。
“我剛才留意了一下,鎮子上沒有賣家具的,據我所知,這鎮上也沒有木匠師傅,周圍村子倒是有兩個,我都認識。”
沈山河父親起了個話頭。
“嗯,獨家生意,做起來倒不是問題。我考慮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鄉村市場還是小了點,即使是用邊鄉鎮家家戶戶都買,七五八年也就到頭了,並且木工這類製品,用個幾年十幾年都沒問題,所以我估摸著也就前五年能賺點,過後就不好說了。”
沈山河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難怪你房租五年一簽,原來是擔心這個啊?”
沈山河父親點點頭,滿是欣慰。
“爸沒想到你都考慮到了這一步,那你把王建民拉過來,不會是要到時甩給他吧?”
“那倒不是,那確實是為了互相取長補短,如果他是這塊料也願意跟著我的話,我肯定還是會帶著他的。”
“那就好,掙錢歸掙錢,坑人的事可不能乾,那樣掙來的錢長久不了。”
“爹,你放心,就他那幾個錢,我才懶得費心思,兒子是要乾大事的人,以後掙很多的錢,帶你和媽全世界去玩。”
沈山河半真半假的和父親說笑著。這其實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不過他正兒八經的說不出來。
“少做點白日夢,你當哄孩子呢。一步步來,把眼下的事顧好,船到橋頭自然直,年紀輕輕瞎操那麼多心乾嘛。忙完這一段,你該考慮的是找個姑娘成個家。”
這種捅心窩子的話沈山河就沒法接了,不過也讓他突然想通了先前隱隱覺得忘掉的是什麼了,他的“百寶箱”忘了拿,今天的日記沒寫。
在心底歎了口氣,頓時沒了聊天的興趣,明天還要去買個日記本,還要把今天的日記補上。
“還是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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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誰家傳來《心太軟》的歌聲
……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不是你的就彆再勉強。……
今夜,注定無眠——
而在沈山河心頭噴血的痛苦時刻,王建民一家子正守在電視機旁邊看電視邊聊天。
“我總覺得咱們吃虧了,他沈山河一分錢不出還占著大頭,咱這不是典型的冤大頭嗎?”王建民老娘硬是想不通,自打交了租金後越想越覺得不通。
“人家出的是技術,技術是無價的,最起碼,要備齊一套木匠行頭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王建民給老娘做著解釋
“人家可以不用我們自己乾,咱們不出點什麼人家憑啥帶著你?”
“咱們不會做,但咱們可以進了貨自己賣啊?”
“隔行如隔山,說事容易做事難。”
好在王建民父親還站在他這邊。
“你自己的崽自己沒點逼數,除了耍個嘴皮子,東西的式樣、質量他能說出個啥來?”
“這都是可以慢慢學會的,也就才開始可能上點當,花點冤枉錢。”
“花點冤枉錢,這一點是多少?你以為是衣服呢?幾塊錢就能進到貨。再說家具維修,定做這一塊的生意你也指望你個龜兒子學得會。”
王建民雖然很爽老爹幫自已說話,可這有一腳沒一腳的往自己身上踹算什麼回事?有心聲明一下,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現在還隻是單方輸出,彆到時候沒討到好還賺個“混合雙打”。
“人家沈山河腦子靈活主意正能找到好門路,人家又要負責最累的部分,你兒子啥心也不用操心就動動嘴皮子還想啥都不出,咱家是姓王但不是真的王。沒有人家,就算讓你兒子去進家具賣,你又放心拿那麼多錢讓他去做?現在雖然出了租金,但進貨的錢不是省了嗎?你叫兒子一個人乾,庫房照樣少不了,你總不可能一次就進個三五件家具吧?租金省不了。貨款呢?貨款要多少?現在咱們自己有人做,頂多進點外麵流行的款式,而且貨款、材料也是人家出大頭,人家咋就占著你便宜了?一句話,人家不缺咱一家子照樣玩得轉,咱缺了人家就抓瞎,至少是半瞎。”
王建民今天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嘴皮子好使是先天的遺傳,他還一直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後天的努力。直是倍受打擊的一夜啊。
“做生意光靠嘴皮子是做不長久的,生意講的是誠信,用咱們農村的話來說就是口碑,人家沈師傅的口碑在這十裡八鄉還是可以的,雖然不是人人誇讚,起碼說他的東西不行的我還真沒聽到過。這是人家多少年攢下來的,現在咱們打著他的牌子,這就占著不少光了,彆還得了便宜說肚疼。以後不要有這想法,人家小沈彆看著年輕,看人做事的眼光可不一般,彆讓人家心裡有隔閡。”
“好了,好了,就你會說,就你會做人行了吧。你這麼厲害咋就跟你崽一樣沒出息呢?咋就要跟到人家屁股後頭吃人家剩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