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歲末,寒冬像一頭猛獸,將整個世界緊緊攥在冰冷的爪子裡。前兩日的大雪封山,給這茫茫大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絨毯,蜿蜒的山間小道,在樹林的雪地裡斑斑駁駁,時隱時現。
年輕的沈山河挑著滿滿一擔年貨,正走在蜿蜒曲折的鄉間小道上。他的臉頰被寒風吹得通紅,像熟透的柿子,眉毛和頭發上也沾滿枝頭抖落的雪花,遠遠看去,仿佛一位在風雪中蹣跚的白發老者。腳下的小路,平時就蜿蜒崎嶇,如今被大雪覆蓋,隻隱隱約約露出些輪廓,每走一步,沈山河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滑落到路邊的溝壑裡。積雪在他的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和著喉嚨裡“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成了沈山河一路的陪伴。
沈山河有些自大了,仗著年輕而且肩上的擔子並不太重也就沒做什麼準備工作。而且他也沒有過長時間走過雪後的山路。
沒係圍巾,樹枝上掉落的積雪落在脖子上被體溫融化後貼著皮肉一路往下鑽入衣服裡麵,濕濕冷冷的感覺直入骨髓,有的甚至來不及化開就隨著走動的腳步在衣服和皮肉之間滾動,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帶走了他可憐的一點體溫,在寒冷之外還有一種貼膚的濕漉漉的冰涼感覺,讓他格外的不舒服。偏偏嘴裡象燒開了水的茶壺喘著粗氣,體內象開了鍋一樣往外冒熱氣,一時間又冷汗蒸騰,雙方以皮膚為戰場展開了生死阻擊。從皮膚爭奪到肌肉絞殺,到臟器到骨頭,肉身節節敗退。首先是四肢,手指從疼痛到麻木然後逐步向心臟逼進。
沒戴手套的手,暴露在空氣中被凍得鑽心的疼時,他不得不輪流著一手扶著擔子一手插兜裡,隻是這樣走起路來更加趔趔趄趄,守不住平衡。
腳下的雪地鬆軟又濕滑,每邁出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稍不留意就會滑倒。沈山河的軍綠色解放膠鞋早已被雪水浸透,雙腳凍得麻木,隻得咬著牙,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挪動,幸好他還沒有蠢到要裝逼穿皮鞋。
路過一處陡坡時,積雪更深,他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一手緊緊抓住扁擔,一手伸開試圖抓住點什麼來保持平衡。然而,依舊沒能幸免,缺乏知覺的腳沒有了往日的靈便,他的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好在他反應迅速,及時用手撐住了地麵,才沒有摔得太狼狽。隻是肩上的擔子沒能守住,兩個蛇皮袋子骨碌碌滾下坡去。幸好袋口紮得夠緊,要不然這滿山的糖果,山神土地是笑納呢還是笑納呢?
連滾帶爬的,沈山河好不容易把兩袋年貨拖了上來……
沈山河直起身子,望向遠方。遠處山巒連綿起伏,一片銀白,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山林間,偶爾傳來幾聲鳥叫,給這寂靜的冬日增添了幾分生機。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自家的村子了,村口那棵老槐樹像一個忠實的守望者,等待著遊子的歸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家人,沈山河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深知一鼓作氣的道理,歇得越久越沒了堅持的力氣,跺跺腳,大喝一聲,他重新挑起擔子,加快了腳步。
當夕陽的餘暉灑在雪地上,沈山河終於走到了村口。看著眼前被大雪覆蓋的村莊,仿佛被施了魔法,變得寧靜而神秘。
遠處的山巒,原本是青黛色的輪廓,如今被厚厚的積雪勾勒出柔和的線條,像是大自然精心繪製的水墨畫,淡雅而深邃。山頂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宛如戴上了璀璨的王冠,彰顯著冬日的威嚴與壯美。
山間的樹木,也換上了潔白的冬裝。鬆樹挺拔地站立著,枝頭的積雪像是給它戴上了一頂頂白色的帽子,而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樹枝,則被冰淩掛滿,像是掛滿了晶瑩剔透的水晶珠子。微風拂過,冰淩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宛如大自然奏響的冬日樂章,清脆而悠揚。
村莊裡,屋頂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仿佛給每一座房屋都披上了一層柔軟的棉被。炊煙從屋頂嫋嫋升起,為這一片茫茫寂寞增添了一份靈動,那是人間煙火的溫暖印記。給沈山河平添了一分暖意。
孩子們在雪地裡歡快地奔跑,他們的笑聲清脆而純淨,如同冬日裡最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寒冷與寂靜。他們堆雪人、打雪仗,用稚嫩的小手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可愛的印痕,那是童年的歡樂與純真。
田野裡,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土地在棉被下靜靜的沉睡著孕育著生機隻待明年春天的到來。偶爾可以看到幾隻覓食的麻雀,在雪地上跳躍,它們的爪印像是在雪地上寫下的小詩,靈動而有趣。
村子裡飯菜的香氣隨著嫋嫋炊煙在空氣中彌漫。他深吸一口氣,心間湧起崔躍,疲意儘去。
這就是家的味道,一生的奔波就為這一刻。
村上不知誰家的狗子認不出這個挑著兩個蛇皮袋,一身狼狽的沈山河,衝著他“旺旺”大叫,“一犬吠形,百犬吠聲。”一時群犬呼應,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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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聲驚動了家中的人們,大家紛紛開門察看。
“是沈家小子回來啦。”
“沈師傅,你崽伢兒回來了。”
“沈伢子發財回來啦,咋搞得這模樣?路上被人搶了?”
“沈老板在外麵發財了走不得山路了噢。”
“哈哈哈……”
打趣聲中,沈山河的母親聽了動靜趕緊跑了過來,見了兒子的狠狽樣子心痛得不得了,邊接過擔子邊嘮叨
“怎麼也不發個信息過來讓你爸來接?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不會拿個手套圍巾的?……”
一邊又衝著準備過來的沈山河老爸吼道
“還看什麼看,不知道趕緊倒好熱水,一天天的,樣樣要人喊。”
他男人一聲不吭立馬灰溜溜的進屋去了。
“你瞧瞧人家男人,伏伏貼貼的,看看你,油鹽不進的。”
有大嬸見了斥責著自家男人。
“那怪我?你要能給我生出個她一樣的兒子來,我天天走路都把你捧著。”
“那是我的原因嗎?那是你家的種不行。”
“種咋不行了,分明是你這塊地不行。”
“你說我地不行,你信不信我去找彆人的種試試看。”
鄉下的女人潑辣起來是真敢光膀子上的。
“你敢換種我就換地,誰怕誰。”
這是一對誰也不慣著誰的怨家,好的時候蜜裡調油,膩歪得叫人想吐。吵起架來掏襠挖心,哪裡疼朝哪裡下手。
“桃嬸娘我支持你,今天晚上我給你留門。”
有男人看熱鬨不嫌事大。
“你留門是吧?今晚你去豬欄裡睡。”
男人旁邊一把掃把飛了過來。引出一陣哄堂大笑。
沈山河手腳冰涼,身上的雪水也帶走了全身的熱量,他整個人都有有點恍惚了,哪有心思搭理人,此時的他便是端來一盆開水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撲進去——反正已經沒了知覺,不會痛。
“沈伢子變了啊,發了財不認人了。”
有人開始怪腔怪調。
這一年來,他老媽手鐲老爸手表,前不久腰上又彆上了bb機,要說村裡沒人眼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山裡人家忙起來是真忙,起早貪黑的,兩頭不見光。閒的時候也是真閒,東家長西家短祖宗十八代都給你刨出來晾晾。這一年雙眼自然沒離開過他夫婦倆,彆說戴個金鐲子,就是頭上那根白發是什麼時候長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