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麗娜從五一前一天開始,共有半個月的婚假,待婚禮結束收拾安頓下來就是四天了,沈山河也堪堪把工廠的工作布置妥當,兩人便匆匆踏上了蜜月之旅。
對於此次蜜月旅行,倆人很早便謀劃過。沈山河傾向於人文景觀,尤其是古風古建,他提議去北京,看升旗、登長城、遊故宮。陶麗娜則喜歡自然景觀,東有晨曦碧海,南有椰樹沙灘,西有大漠落日,北有林海雪原。最後兩人選了一個集人文和地理景觀於一體的景點——雲南大理。
沈山河陪陶麗娜去看“風花雪月”看玉龍雪山看蝴蝶泉。陶麗娜則陪沈山河去追尋金庸筆下《天龍八部》裡的大理古城,還有崇聖寺三塔。
倆人先乘火車去了省城,車到省城是上午十點左右,再換乘去昆明的火車,卻要到傍晚去了。
時間充裕,沈山河牽著蘇瑤的手走出站台,十點的陽光還帶著清晨的清新。蘇瑤提議去附近的商場逛逛,沈山河卻突然說:
"我們去xx大學看看吧。"
這個提議讓蘇瑤一點也不意外,她知道丈夫心裡一直有個結。
如果說沈山河迄今為止最大的遺憾是什麼,那除了沒能娶上蘇瑤以外,就是沒能走進象牙塔了。十餘年寒窗,就那麼嘎然之間被擋在了大門之外——
他的世界被硬生生切成了兩半:一半是山野,一半是象牙塔。裡麵是天之驕子,外麵是山野小子,一步之間天差地彆。若不是他另辟蹊徑艱難求活,這一生便泯然眾人矣。
這裡以前沈山河與王建民不是沒來過,但那次感覺很是憋屈。無他,以前的他也好王建民也好,那都是真正的山野小子,還是兩個“不務正業”的山野小子。光站在門口就被人家防賊一樣盯著,去到裡麵,更是隨便碰到一個人都是他們須仰望的存在。差一點,他倆一個左腳絆右腳,當場就給人示範一個什麼叫“佩服到五體投地”。
但現在不同了,不說一個個俯視他們,但至少他能坦然平視了,尤其是身邊還跟著位美豔嬌妻,妥妥的人生贏家。
所以他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望望身邊的嬌妻又看向前麵的大學校園——大學生又如何,要麼在我身下,要麼做我手下。
所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人生得意莫過於此,不進去得瑟一番,他沈山河此生心意難平。
"我記得你說以前來過這裡。"
蘇瑤輕聲說,挽著他的胳膊慢慢的走著,一如大學校園的一對情侶,還是惹人羨慕的一對。
沈山河點點頭,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嗯,來過,不過那時候我們倆是真正的山野小子。"
他的思緒飄回到三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他和王建民混進了這所大學的校園。兩個穿著廉價襯衫、頭發蓬鬆的年輕人局促地站在圖書館前的大理石台階上,看著裡麵一個個夾著書、意氣風發的學生,兩人拘促不安,保安一眼便看出了倆人不是學生。當保安過來詢問時,他們落荒而逃,感覺就像兩個誤入仙境的凡人被發現了。
"現在不一樣了。"
沈山河深吸一口氣,校園花草的清香味在口腔裡散開。他今天穿了件新買的藏青色夾克,頭發也用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苟。作為縣城裡小有名氣的木材加工行的大老板,他終於有資格和那些曾經讓他仰望的存在對視了。
他們沿著林蔭道慢慢走著,五月的校園裡,三角梅開得正豔,紫紅色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沈山河看到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抱著書本匆匆走過,他們的討論聲斷斷續續地飄進耳朵裡:
"...滴定分析...減壓過濾..."
這些專業的學術詞彙像針一樣紮進沈山河的心裡。他想起高中時也曾有過的夢想,那時他曾有過一段時間對學校的實驗室充滿好奇,雖然大多數時候隻是把各種化學試劑混在一起看顏色變化看他們劇烈的反應卻不明所以。而眼下,這些年輕的聲音讓他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刺痛——那是夢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
蘇瑤突然停下腳步,眼睛亮了起來:
"那不是咱們國內物理學方麵的專家泰鬥的孫教授嗎?去我們學校講過學。"
沈山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抱著一摞書從教學樓裡走出來。蘇瑤快步上拉著沈山河快走幾步
“他一定是去上課的,你不是想感受大學校園的氣氛嗎?走,我帶你去蹭個課。”
“不會被趕出來嗎?”
沈山河問道。
“沒事,大學裡有許多基礎課、選修課學生來自不同班級不同年級,老師根本認不出。”
陶麗娜解釋了一下,這方麵沈山河一無所知,因為這是他眼中的另一個世界。
他們跟隨著老者穿過一片草坪。沈山河注意到草坪上零星坐著幾對情侶,男生們穿西裝夾克襯衫各式各樣;女生們則仿佛都怕熱,和陶麗娜一樣相對清涼些。他她)們或捧著書或輕聲交談。
沈山河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和陶麗娜的打扮——他穿著皮鞋和西褲夾克衫,陶麗娜則是簡單的連衣裙和平底鞋。與校園其他學生相比,他們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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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梯教室裡已經坐滿了學生。沈山河和蘇瑤在最後一排找了個空位坐下。孫教授打開投影儀,開始講解《量子力學導論》。
陶麗娜如識途老馬,不時的小聲給沈山河講解著什麼,她對自己夫妻倆竟有一天能同在大學校園裡聽同一堂課而興奮莫名。沈山河則坐立不安,那些公式和圖表在他眼前跳動,卻無法進入他的大腦。高中輟學後,他所有的物理知識便隻剩下木工裡麵的榫卯了。
轉頭看向窗外,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走廊上。一個穿著實驗服的女生匆匆走過,懷裡抱著一摞試管。沈山河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也曾夢想過成為科學家,那時候的他對物理知識的把控讓老師曾一度特彆關照,說他有望成為物理學方麵人才。
"老公?"
陶麗娜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沈山河尷尬地笑了笑:
"教授說得太深奧了,我完全聽不懂。"
"沒關係,嘻嘻,我們又不用參加考試。"
陶麗娜很是得意自己已脫離苦海,如今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回頭看到這群學弟學妹,惡魔般的希望他們越苦逼越好。
下課鈴響起時,沈山河長舒一口氣。陶麗娜挽著他的胳膊站起來,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真有意思……"
也不知她講的是課程還是這種體驗,不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們隨著人群走出教學樓。沈山河突然說:
"我們去食堂吃午飯吧。"
陶麗娜看了他一眼,故意說道:
"你不會覺得在食堂吃飯會很尷尬嗎?都是學生..."
"有什麼尷尬的?"
沈山河打斷她,牛逼勁又上來了,惡狠狠的道。
"我們也是學生啊,隻不過...畢業得早了點。總有一天,我要在這裡招他幾個人,讓他們給咱們做牛做馬的掙錢(???)。"
食堂裡人聲鼎沸,學生們排著長隊打飯。沈山河找到一個空位坐下,陶麗娜去打飯,畢竟她才知道流程。
"同學,這有人坐嗎?"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端著餐盤站在他麵前。
"沒有,請坐。"
沈山河往裡挪了挪,暗讚同學,你好眼力。隻是他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出頭,也就是師哥學姐的年紀。
男生坐下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男生是市場營銷大三的學生,正在準備考研。當聽說沈山河經營著一家慶典公司還是個加工廠老板時沈山河稍微吹了點牛逼),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嗎?我們最近正在考慮實踐的事,課本上的東西太理論了..."
沈山河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們需要實踐場所。"
他從口袋裡掏出木業加工廠的名片遞給男生,臉不紅心不跳的胡扯。
"這是我在木工行業時用的名片,慶典公司的名片剛好用完了,暑假來我們公司實習怎麼樣?"
男生雙手接過名片,激動得臉都紅了:
"真的可以嗎?太謝謝您了!"
象牙塔裡的孩子,哪懂得社會上的彎彎繞繞。彆說羅馬,隻要沈山河原意,他能將人帶到緬北好幾個來回。
好在沈山河並沒看上人家的腰子啥的,他隻是摘了他身上大學生的牌子擱腳下踩一腳,像踩死隻老鼠一樣舒爽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