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已經足夠了——!”
這一聲喝止,好似並非來自人間。
而是從蒼穹最深處、從時間與命運的交彙點轟然墜下。
那一瞬間,睢陽城內外,無論是瀕死的守軍,還是城下蓄勢待發的敵卒——
所有人的動作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連思緒都被這一聲震喝生生截斷。
那感覺,說不清是錯覺重疊的幻影,還是人在極限崩潰前所產生的瘋狂妄想。
隻覺天地猛然一沉,隨即又被某種無形而宏大的力量托舉起來。
緊接著——
一道清越、高亢、仿佛能夠穿透古今的鳳鳴聲,驟然響徹長空。
那鳴聲並不刺耳,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尊貴與威嚴。
音波回蕩在澄澈的蒼穹之中,層層擴散,震得雲海翻湧,霞光碎裂。
眾人下意識抬頭。
隻見一隻神凰自天際而來。
羽翼舒展,火紅與金輝交織,翱翔之間,仿佛拖拽著一整片天穹的光。
它掠過睢陽城的上空,投下的影子,了。
幾乎覆蓋了整座城池,宛如一曲直衝雲霄的恢弘序章。
下一刻,金光乍現。
一道身影,自那耀眼的光輝之中踏出。
那是一位身披龍袍的帝王。
龍紋在袍上遊走,似活物般吞吐著光輝,威儀天成。
他的身形尚未完全落穩,卻已一步跨出,伸手按住了張巡手中那柄幾乎脫力墜落的長刀。
“錚——”
刀身微顫。
鮮血,順著那隻按住刀鋒的手緩緩滑落,滴落在滿是血汙的城頭石磚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聲響。
那是帝王的血。
張巡整個人僵在原地,瞳孔劇烈收縮。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猛然湧上心頭。
帝王的眼中,有光。
那光,不是威壓,而是壓抑已久的悲慟與痛惜。
“朕……來了。”
聲音低沉,卻穩如山嶽。
“朕已至此。”
隨後,那聲音陡然提高,宛如宣告,又似撫慰:
“朝廷的援軍,到了!”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堤壩,硬生生擋住了所有即將決堤的絕望。
這一刻,所有苦難,仿佛都被強行按下。
不必再繼續屠戮。
不必再以血肉果腹。
不必再靠撕裂意誌來苟延殘喘。
張巡猛然一震,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緊握的刀柄,早已不在掌控之中。
那隻手,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
他慌亂地鬆開手,踉蹌後退半步,聲音不受控製地發顫:
“你……你是……”
話未說完,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眼前之人,身著龍袍,自稱“朕”,又是乘鳳而來。
這是凡人?
這是神隻?
還是……天帝降臨人間?
那人沒有回答。
他隻是抬起手,輕輕地、穩穩地拍了拍張巡的肩膀。
那一拍,沒有多餘的力量,卻讓張巡那幾乎崩斷的脊梁,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絲真正的支撐。
隨後,帝王拂袖轉身。
步履不急不緩,卻自有一股不可違逆的威勢。
他一步步踏上城頭更高處,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垛之上,風聲驟急。
他的身影,立於高處,與天穹相接。
那目光,如寒星,如霜刃,帶著久居至高之位、俯瞰山河的威嚴,緩緩掃向城下密密麻麻的敵軍。
這一眼,看的不是在看人,而是在審視一段注定要被終結的曆史。
守城的士卒們全都愣住了。
他們忘記了疲憊,忘記了傷痛。
甚至忘記了恐懼,隻是下意識地抬頭仰望,仿佛在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