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軍……?”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郭昕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沙啞而發顫,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震動並未停歇,反而愈發清晰、愈發逼近。
腳下的城牆在輕微震顫,城磚縫隙中簌簌落下塵土。
好似大地本身正在回應某種古老而威嚴的神降。
老卒們先是一愣,隨後紛紛抬頭。
有人下意識扶住殘破的女牆,有人攥緊了早已卷刃的橫刀,還有人乾裂的嘴唇微微張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太熟悉這種感覺了。
那不是敵軍雜亂無章的衝鋒聲,而是一種極度克製、極度冷靜的行軍節奏——
鐵蹄起落,如一人之心跳;馬蹄踏地,似萬鼓同擂。
這是隻屬於盛唐的聲音。
風從城外吹來,卷起黃沙,原本昏沉的天色仿佛被什麼力量撕開了一角。
遠處地平線上,一道黑線緩緩浮現。
最初隻是模糊的一抹影子,很快便化作層層疊疊、連綿不絕的輪廓。
戰馬的鬃毛在風中翻飛,甲胄反射出冷冽的光。
那不是倉促集結的援軍,而是一支早已整肅完畢、隨時可以踏碎山河的軍陣。
“這……不可能吧……”
一名老兵失神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等到援軍了。
久到連“期盼”這種情緒,都在漫長的守城歲月中被磨得支離破碎。
朝廷的詔書沒有來,糧草沒有來,增兵更是遙不可及。
時間久了,連他們自己都開始懷疑,這座城是否早已被寫進了史書的角落,成了一行無人再讀的舊字。
可眼前的一切,卻又如此真實。
鐵騎的規模越來越清晰,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那熟悉的紋樣讓所有老兵心頭猛地一震——
日月當空,旌旗如林。
“是……是唐旗!”
有人失聲喊出,聲音驟然破裂,像是多年壓抑後的第一次呐喊。
郭昕隻覺胸口一陣發緊,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死死盯著城外那支不斷逼近的騎軍,生怕一眨眼,這一切就會像泡影一般消散。
他曾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想象過這一幕。
想象著鐵騎破風而來,想象著城門大開、援軍入城——
想象著自己終於可以對陣亡的將士、對城中的百姓、對遠在長安的皇帝,說一句——
“臣,沒有負國。”
可當這一幕真的出現時,他卻隻剩下惶然。
如果這是幻覺,那也未免太過殘忍。
鐵蹄聲終於逼近城下,震動之強,甚至讓吐蕃軍的陣線出現了明顯的騷動。
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攻城士卒,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回頭張望,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疑與不安。
城頭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郭昕緩緩抬手,按在胸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確認自己的心還在跳動。
“若真是援軍……”他低聲喃喃,聲音幾不可聞,“那這盛唐的火……便還沒滅。”
下一刻,風沙驟然散開。
為首的鐵騎終於衝出塵霧,甲胄森然,戰馬高昂,仿佛從曆史深處踏步而來。
那一瞬間,郭昕忽然明白了。
不論這是奇跡、神跡,還是命運最後的憐憫——
這一戰,大唐還在。
隻見雄渾如潮的唐軍鐵騎,自天際奔湧而來。
好似一條鋼鐵鑄就的洪流,挾著千年未散的盛唐餘威,狠狠拍向這座飽經烽煙、城牆斑駁的小城。
馬蹄踏地,塵沙翻卷,空氣中彌漫著鐵與血的氣息。
那不是倉促而來的救兵,而是一支陣列嚴整、氣機相連的無上軍陣——
前鋒如刀,側翼如翼,後陣如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踏步,都與大地共鳴。
為首的數名將領立於馬上,甲胄古樸卻寒光內斂,披風獵獵作響。
幾人目光所至,吐蕃軍陣便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
那並非刻意外放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