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濃霧尚未彌漫,濟州以東八十裡處的丘陵地帶。
韓世忠率領的八千西軍,已在此遊弋了整整三日。
他們的任務本是截擊梁山派往青州的援軍。
可三日來,除了幾支一觸即潰的小股部隊,根本不見主力蹤影。
韓世忠駐足,望著前方再次掉頭逃散的梁山人馬,眉頭越鎖越緊。
他啐了一口:“直娘賊……不對勁。”
身邊一個赤甲騎將打馬湊近。
“將軍,賊兵望風而遁,豈非省了我等力氣?”
“省力?你當梁山是尋常草寇?被截住了不拚命,反而次次扭頭就逃?!”
韓世忠冷哼:“彼等絕非突圍,這是在釣著咱們,想把咱們釘死在這片丘陵!”
他當即傳令各隊收攏,不得再追散兵。
怎料話音未落,探馬已飛馳而至。
“報!五裡外又現梁山人馬,打的是【呂】【郭】字旗。”
韓世忠眼中精光一閃:“是梁山那兩個使戟的小子?帶了多少人?”
“不足兩百,皆是輕甲。”
“走!”
韓世忠聞言,當即馬鞭一揚。
“擒了這倆小子,撬開他們的嘴,老子倒要看看梁山在耍什麼鬼花招!”
八千鐵騎如洪流卷過丘陵,不過兩刻,便將那支孤軍深入的梁山輕騎圍在一處緩坡。
韓世忠一馬當先,長槍遙指坡頂那兩道並立的身影,聲若洪鐘。
“呂方!郭盛!你二人年紀輕輕便有這般身手,何苦跟著草寇枉送性命?下馬受縛,韓某保你們一條活路!”
坡頂上,呂方與郭盛對視一眼。
三年了。
三年前,他們還是隻會耍花架子的少年郎,畫戟上的紅綾隻為好看。
三年間,跟著梁山南征北戰,在血與火裡滾了無數回。
那戟上紅纓,浸透過敵人的血,也染過自家兄弟的淚。
此刻,麵對名震西陲的韓世忠。
呂方掌心冒汗,卻非全因恐懼,更多是一種近乎灼燙的興奮。
郭盛則沉默如石,隻有微微起伏的胸甲,泄露著他翻騰的戰意。
他們清楚差距,但更清楚,身後是哥哥謀劃的大局,身前是必須越過的山巒。
呂方策馬出列,方天畫戟直指前方,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
“西軍韓五!梁山呂方在此,可敢與某鬥上一場?”
韓世忠嗤笑:“乳臭未乾的小崽子,也學人陣前討戰?真當某家手中槍不利?”
話音剛落,呂方胯下戰馬驟然加速,畫戟破空,如赤蛟出海!
韓世忠瞳孔微縮,長槍如怒龍擺尾,悍然迎上卻不硬接,槍勢一轉化剛為柔,貼著戟杆滑削而上,直取呂方手腕。
這一招陰毒刁鑽,正是邊軍搏命的殺招。
電光石火間,郭盛的戟到了。
這一戟毫無花哨,隻是直刺,卻快得在空氣中拉出一道殘影!
戟尖精準點中韓世忠槍頭三寸處,正是力道最薄弱的位置,竟將這一槍硬生生蕩開!
三人馬打盤旋,戰作一團。
戟影槍光交織十餘回合,呂方郭盛一攻一守,雙戟合擊,默契得宛如一人,竟一時逼得韓世忠守多攻少。
“好!”
韓世忠鬥得性起,眼中反而掠過一絲欣賞。
“配合得妙!若再打磨幾年,必是兩員衝陣猛將!可惜……”
他槍勢驟然加緊,力大招沉。
“今日你們火候還差得遠!!!”
呂方虎口崩裂,畫戟幾乎脫手,郭盛急救,卻被韓世忠反手一槍掃退。
與此同時,八千輕騎開始收縮包圍圈。
呂方郭盛背靠著背,喘著粗氣。
他們進步再大,終究年輕,實力與韓世忠這等宿將仍有差距。
更何況,周圍是八千虎狼之師。
韓世忠槍尖直指二人,厲聲喝問。
“說!梁山主力究竟藏在何處?你們在此糾纏不休,背後到底在圖謀什麼!”
呂方咧嘴一笑,牙縫裡滲出血絲,一字一頓。
“你、猜、啊?”
“找死!”
韓世忠眼中凶光暴漲,長槍如毒龍出洞,直刺呂方麵門。
這一槍已動殺心!
呂方戟杆上抬格擋,哢嚓一聲,裹手的麻布崩裂,木刺紮入掌心!
劇痛鑽心,但他眼前瞬間閃過劉備在校場上的身影。
“力不及,則以巧補。勢已頹,則以命搏!”
他厲喝一聲,不退反進,以半截戟杆作棍,猛砸韓世忠馬頭!
而韓世忠第二槍已至,直刺心窩!
千鈞一發,郭盛挽弓急射三箭,雖未中要害,卻逼得韓世忠側身閃避。
同時他棄弓執戟,從側翼無聲刺出。
不求殺敵,隻求逼退。
這是無數次並肩生死磨出的默契,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便知進退。
韓世忠撥開戟鋒,正要乘勝追擊!
地麵忽然傳來沉悶的震動!
他霍然轉頭,隻見丘陵背麵煙塵大作,一杆【酆】字大旗率先躍出。
緊接著,黑壓壓的重甲騎兵如鐵牆般自東麵山道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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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馬俱覆鐵甲,長矛林立。
馬蹄踏地之聲悶雷般滾動,震得人心頭發顫!
當先一將,人高馬大,手持兩柄鐵鐧,正是梁山新歸附的悍將酆泰。
西軍副將失聲:“具裝甲騎?!山東之地,賊寇何來這般甲仗?!”
韓世忠雖驚不亂,厲聲下令:“散開!以弓弩遲滯!繞擊側翼!”
西軍輕騎機動靈活,但正麵硬撼重甲衝鋒,先天吃虧。
可酆泰根本不給機會。
“架矛!”
透過麵甲的怒吼勢若雷霆。
隻見前排重騎同時將丈餘長矛放平,後排長矛從前排間隙中探出!
馬蹄聲從滾雷化為山崩,以無可阻擋的鋼鐵洪流之勢,碾入西軍軍陣。
衝鋒至接敵,不過數十息,可左翼已傳來令人心悸的骨裂與哀嚎。
陣勢大亂!
士兵短促的慘叫混成一片,韓世忠精心布下的陣型,被硬生生撕開一道血口!
酆泰雙鐧橫掃,將一名西軍騎將連人帶馬劈翻,聲如炸雷!
“韓世忠!酆泰在此!可敢一戰!”
“混賬東西!”
韓世忠目眥欲裂,再也顧不得呂方郭盛,撥馬衝向那支重騎。
酆泰卻已拍馬迎上,鐵鐧帶著惡風,當頭砸下!
“好個賊將!來得好!”
韓世忠怒極反笑,大鐵槍如怒蛟破浪,正麵硬撼!
槍鐧相交,酆泰渾身劇震,戰馬連退數步,心中暗驚,好猛的力氣!
“就這點本事,也敢衝陣?”
韓世忠獰笑,鐵槍化作漫天槍影,籠罩酆泰周身。
二人馬頸相交,硬拚二三十合,鐧風槍影攪得塵土飛揚。
酆泰自知兵器吃虧,竟全然不顧槍鋒,雙臂硬磕開刺來的槍杆,拚著肩甲被劃出火星,猛夾馬腹撞入韓世忠內圈。
雙鐧如狂風暴雨般砸向對方胸腹!
這是以傷換命的街鬥打法,全然不似馬戰,倒像市井搏殺。
每接一槍,他手臂就酸麻一分,虎口崩裂,鮮血順鐧柄流淌。
“酆泰兄弟!我來助你!”
不遠處,呂方紅著眼要衝回,卻被郭盛死死拉住。
“酆泰哥哥在用命換時辰…彆辜負他!”
郭盛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
“軍師將令是午時前必須插旗登州,再拖一刻,全局皆輸!走!”
“……好!”
呂方牙關緊咬,幾乎滲血,最終狠狠一跺腳,率殘餘輕騎脫離戰場,向東南遁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
韓世忠見狀,眼中凶光大盛,槍勢一緊,就要撇下酆泰去追。
“你的對手是我!”
酆泰狂吼,不顧空門大開,鐵鐧以同歸於儘的架勢猛劈韓世忠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