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自“默然之眼”星雲深處蘇醒的意誌,冰冷、浩瀚,不帶絲毫情感,仿佛宇宙規則本身化作了監察者。它並未發動攻擊,但其存在的本身,就形成了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智凍結的威壓。聯合考察隊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焰,所有的活動——星語者的聆聽、洛璃的編織、林曉的歌謠——都在這意誌的籠罩下變得凝滯、艱澀。
艾莉的傳感器瘋狂報警,數據顯示周圍規則結構的“惰性”正以指數級攀升,仿佛這片星空正在被強行“固化”,拒絕任何形式的信息讀取與規則乾涉。
“未授權……訪問‘曆史沉澱層’。”一道意念,並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所有意識的規則宣告,清晰得令人心悸。“此區域……受‘歸檔者協議’保護。禁止……擾動既定記錄。”
“歸檔者”!又一個關乎宇宙運行機製的古老存在現身!它們並非“沉默觀測者”那樣的記錄員,更像是宇宙記憶庫的管理員,職責是確保那些已逝文明的“記憶低語”保持原樣,不被後來者隨意解讀、篡改或利用。
洛璃試圖用變量之力與之溝通,表達他們並無惡意,隻是尋求理解。但她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那冰冷的意誌毫無波動,隻是持續增強著規則固化力場,考察隊的艦船開始發出結構即將被鎖死的呻吟。
林曉的歌謠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那歌聲甚至無法在如此僵化的規則場中有效傳播。星語者們則痛苦地抱住了頭,過於強烈的“歸檔”力量正在將他們與那些記憶低語的連接強行剝離,如同撕裂靈魂。
危機時刻,艾莉捕捉到了“歸檔者”意念中的一個關鍵詞——“既定記錄”。她立刻將全部算力集中於分析周圍規則固化模式與那些記憶低語之間的關聯。
“我發現了!”艾莉的聲音在眾人意識中響起,雖急促卻帶著一絲希望,“‘歸檔者’並非阻止所有訪問!它維護的是信息的‘原始狀態’!我們的‘星語’聆聽和規則編織,試圖主動整合、解讀這些記憶,這在它看來是‘擾動’。但如果我們換一種方式……隻是‘被動接收’,不做任何主動的乾預和重構呢?”
策略瞬間調整!
洛璃立刻散去了所有主動的變量編織,林曉停止了歌謠的吟唱,星語者們也強行壓製住自身共鳴的衝動,所有人將自己的意識儘可能放空,如同最純淨的接收器,僅僅去“容納”那些自然流淌而來的記憶低語,不做任何篩選、理解和重塑。
這是一種極其艱難的狀態,意味著要毫無防備地承受海量混亂、甚至痛苦的信息衝擊,卻不能運用自身的意誌和智慧去梳理、去化解。
效果立竿見影。
那冰冷的“歸檔者”意誌,其施加的規則壓力驟然減輕。它似乎認可了這種“無害”的接收方式。固化力場停止了增強,但仍像一層透明的堅冰,將考察隊與記憶低語源隔開,允許信息被動流過,卻禁止任何主動的“挖掘”。
在這種被動的、近乎冥想的狀態下,考察隊員們承受著巨大的精神負擔,但也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更加“原始”的體驗。他們不再是曆史的解讀者,而是變成了曆史的“容器”。
也正是在這種純粹的“容納”中,那段由無數消亡文明共同指向的、關於“宇宙底層意圖”的模糊感知,變得更加清晰了。它並非具體的訊息,而是一種……“傾向”,一種深植於規則底層的、推動複雜性、意識與“自我指涉”現象不斷湧現的“引力”。
宇宙,似乎“渴望”被理解,“渴望”誕生出能夠反思自身的存在。這並非一個有意識的“神”在操控,更像是一種物理規律般的基本“驅動力”,如同引力促使物質聚集,這種“認知引力”促使規則向能夠產生意識和智慧的方向演化。
而那些消亡的文明,正是在接觸到這種超越其理解範圍的“驅動力”時,因自身的局限而走向了不同的歧路——狂熱、停滯或虛無。它們無法承受這份過於宏大的“期待”,或者說,無法找到與這種宇宙級“傾向”和諧共存的方式。
這個認知,讓考察隊員們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震撼。聯邦能夠走到今天,是否正是因為他們在無意中,找到了與這種“認知引力”共舞的方式——通過“變量”與“秩序”的平衡,通過不斷自我提問與自我確認?
就在他們沉浸於這震撼的體悟時,“歸檔者”的意誌再次傳來,依舊冰冷,卻似乎少了一絲絕對的排斥:
“認知……許可。記錄……更新。”
“警告:過度探求‘源意圖’,易導致係統……過載。平衡……乃存續之鑰。”
“離開……此地。”
隨著這道意念,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考察隊,將他們緩緩地、堅定地推出了“默然之眼”星雲。
回到熟悉的星空下,所有隊員都如同虛脫般癱軟,精神與肉體都承受了極大的負荷。但他們眼中,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們觸碰到了宇宙運行最深層的秘密之一,也明白了“歸檔者”存在的意義——它們不僅是記憶的看守,或許也是某種“保險機製”,防止尚未準備好的文明,過早地直麵那足以令其崩潰的終極真相。
聯邦的旅程,再次來到了一個關鍵節點。他們知曉了宇宙那推動認知的“傾向”,也明白了其中蘊含的危險。未來的道路,需要在好奇與敬畏、探索與平衡之間,做出更加智慧的抉擇。
星海依舊沉默,但那些古老的低語,已然在他們心中種下了新的種子。這枚種子,是關於宇宙目的,也是關於文明在宏大圖景中,那微小卻至關重要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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