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是有重量的。
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灰色“平原”上,寂靜並非聲音的缺席,而是一種充斥每個角落、具有實質感的“存在”。它壓迫著耳膜,壓抑著心跳,甚至讓思維都變得粘稠遲緩。空氣乾燥、冰冷,沒有任何氣味,隻有吸入時鼻腔感受到的微弱靜電刺痛感,提醒著這裡並非真空。
墨菲斯半跪在地上,用手指觸摸那光滑如鏡的暗灰色地麵。觸感奇特,非金非石,堅硬無比,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惰性”,仿佛連摩擦力都被恒定在某個極低的閾值。他嘗試用匕首的尖端用力劃下,地麵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連一絲白印都沒有,隻有匕首劃過時發出的、被寂靜放大的、令人牙酸的細微摩擦聲。
“物理性質異常穩定,或者說……‘惰化’。”墨菲斯低聲結論,聲音在絕對寂靜中顯得異常清晰,“不是我們已知的任何物質。規則層麵……”他看了一眼沙漏手中那幾乎變成裝飾品的探測儀,“……完全均質,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自然波動,也沒有能量輻射。這地方……像是某種規則的‘基準麵’或‘歸零點’。”
沙漏靠著膝蓋喘氣,臉色因失血和疲憊而愈發難看,但眼中的好奇和警惕並未減弱。“‘鏡痕’……如果這裡真的是‘破碎鏡麵’映射出的某個‘碎片’或‘夾層’,那這種極度的‘均質’和‘寂靜’就不難理解了。鏡子本身不產生內容,它隻是反射。當反射的源頭破碎、混亂,或者被刻意‘抹平’……”他看向遠處陳淪所在的方向,那片顏色更深的區域和蔓延的裂紋如同汙漬般刺眼,“……那麼鏡子內部,就可能呈現出這種空洞、均質、等待被‘書寫’或‘汙染’的狀態。”
莉娜沒有參與討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陳淪身上,以及自己脖頸後那持續傳來酸麻刺痛的烙印。在這裡,烙印的沉重感似乎減輕了些許,但那緩慢的、深沉的“脈動”卻變得更加清晰,並且開始與這片灰色空間的某種底層“頻率”如果那能稱為頻率)產生極其微弱的、同步的震顫。仿佛她的烙印,或者烙印中承載的守夜人血脈與協議信息,與這個“鏡痕”空間的某些基本“規則語法”是同源的。
她嘗試著,像之前與裂縫入口共鳴那樣,將意識沉入烙印,去更主動地“傾聽”和“感受”這片空間的“脈動”。
起初依舊是單調的、近乎凝固的“灰”。但當她持續集中精神,排除掉自身心跳呼吸帶來的乾擾後,她開始“聽”到一些更加細微的東西——
那並非聲音,而是規則的“紋理”。
這片看似絕對均質的灰色空間,其規則基底並非真正的“光滑”,而是布滿了無數極其微小、排列卻異常規律的“刻度”或“節點”。這些“節點”以某種超越三維理解的方式層層疊疊、延展無儘,構成了這片空間的“骨架”。它們此刻絕大多數處於“靜默”或“待機”狀態,散發出那種恒定的“惰性”。但在陳淪身體影響的那片區域,這些“節點”的排列和狀態被擾亂了,呈現出裂紋般的“錯位”和“塌陷”,並且這種擾亂正隨著陳淪自身“沉寂場”的擴散,沿著“節點”網絡極其緩慢地蔓延。
更讓莉娜心驚的是,她似乎能“感覺”到,在這片灰色空間那無儘的、規則的“節點”網絡的某些更深、更遙遠的“層次”,存在著一些……其他東西。
不是實體,也不是生命,更像是一些被“封存”或“烙印”在此的……規則的“殘影”、信息的“化石”、或者可能性的“死胎”。它們寂靜地懸浮在“節點”網絡的深處,大多黯淡無光,形態難以理解,散發出或冰冷、或扭曲、或充滿遺憾的微弱“氣息”。其中有一些“氣息”,讓她隱約聯想到礦洞中“礦渣山”的混亂痛苦,聯想到青銅柱殘留的古老秩序,甚至……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陳淪體內碎片本源相似的、屬於“源齒輪陣列”的浩瀚與崩壞感。
這就是“陣列遺痕”和“可能性碎片”的儲藏所?一個規則的“墓地”或“檔案館”?
而陳淪,這個攜帶著“鑰匙”碎片、自身又異化為“終末沉寂”狀態的存在,在這裡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不僅激起了漣漪裂紋),更可能因為他特殊的“性質”,正在無意識地與那些沉寂的“殘影”和“碎片”產生某種潛在的……“吸引”或“共振”?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墨菲斯的聲音打斷了莉娜的感知探索,“這裡的規則環境對我們本身可能就是一種緩慢的侵蝕。沙漏的傷口需要處理,我們的體力和精神力也在持續消耗。必須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能安全接近陳淪、評估他狀態並嘗試帶他離開的方法。”
“出路?”沙漏苦笑,指了指四周,“往哪走?這裡看起來根本沒有方向,沒有邊界。至於接近他……”他看著陳淪周圍那不斷蔓延的灰白裂紋和顏色加深的區域,“那片‘汙染區’的範圍在擴大,雖然很慢。冒然進入,我們可能會被他的‘沉寂場’波及,甚至像這地麵一樣被‘同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莉娜收回感知,看向墨菲斯:“我的烙印……在這裡有反應。好像能感覺到這片空間的‘結構’。也許……我可以試著找找看,除了我們進來的地方,還有沒有其他‘節點’比較活躍,或者有‘出口’特征的地方。”她頓了頓,“另外,陳淪那邊……我好像能模糊感覺到,他的‘沉寂’並不是完全無序的擴散。那些裂紋的蔓延,似乎沿著這片空間規則‘節點’的特定路徑。也許……我們也能找到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靠近他?”
這提議風險極大。莉娜的感知尚且粗糙,對這片空間的理解更是皮毛。所謂的“安全路徑”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瞬息萬變。
但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墨菲斯沉吟片刻,看向沙漏:“你留在這裡,儘量保存體力,注意觀察陳淪周圍的變化,以及……我們來的方向是否有什麼異常。”他將一部分應急藥品和僅剩的一點高能量食物留給沙漏,“我和莉娜去探查一下。以這裡為原點,不會走太遠,保持直線,沿途做標記。”
沙漏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跟著也是拖累。“小心。這裡太怪了,任何‘異常’都可能致命。”
墨菲斯用匕首在腳下異常堅硬的地麵上,勉強刻下了一個深深的十字標記作為原點。然後,他選擇了與陳淪所在方向呈九十度角的一個方向。“這邊。保持視野內能看到沙漏和陳淪。”
莉娜點頭,跟在墨菲斯側後方,一邊走,一邊再次將部分注意力沉入烙印,嘗試將血脈感知與對這片灰色空間規則“節點”網絡的模糊感應結合起來,像在黑暗的迷宮中摸索牆壁的紋理。
行走在這片灰色“平原”上是奇特的體驗。腳下絕對平坦,沒有任何顛簸,腳步聲被寂靜放大後又迅速被吸收,產生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沒有風景變化,隻有前方無儘延伸的灰,和身後逐漸縮小、但依舊清晰可見的沙漏身影以及更遠處陳淪那片顏色突兀的“汙漬”。
走了大約一百米,墨菲斯再次刻下標記。周圍環境毫無變化。
兩百米,三百米……
就在莉娜開始懷疑自己的感知是否隻是幻覺,這裡是否真的隻是一個無限延伸的單調平麵時,她的烙印忽然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