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陽光格外清亮,照在濕漉漉的地麵上,反射著碎金般的光芒。李諾從列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呼吸著帶著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氣,感覺神清氣爽。
可他剛走了沒幾步,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路上碰到的戰士也好,村民也好,見了他,那態度明顯又熱絡恭敬了幾分。以前是帶著好奇和感激的“李顧問好”,現在那眼神裡,分明多了點彆的東西——一種近乎迷信的敬畏。
“李顧問,您起來啦?”一個正在清理水溝的老農停下活兒,滿臉堆笑,甚至還下意識地微微躬了躬身。
“李顧問,吃了嗎?我家婆娘剛蒸了窩頭,給您拿兩個?”旁邊一個大嬸也湊過來,熱情得不得了。
更有兩個半大孩子,遠遠看見他,就停下打鬨,規規矩矩站好,小聲喊了句“李半仙好”,然後哧溜一下跑沒影了。
李半仙?
李諾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好家夥,這名頭都叫上了?這畫風不對啊!他一個接受現代唯物主義教育的大好青年,怎麼就成“半仙”了?
他哭笑不得地繼續往前走,所到之處,幾乎都是類似的場景。大家對他精準預測天氣的能力,已經徹底拜服,甚至開始腦補和神化。
“看見沒?李半仙剛才看了我一眼!我今兒個乾活肯定順當!”
“我昨天離得近,聽見他跟張隊長說未時下雨,那語氣,就跟吩咐自家孩子似的!結果老天爺真就聽了!”
“要我說,李顧問就不是凡人!那是天上星宿下凡來幫咱們的!”
類似的議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隱隱約約飄進李諾的耳朵裡。
他回到列車旁,看到張建國正指揮人把昨天蓋材料的雨布收起來,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得意。
“老李,來了?”張建國笑著打招呼,湊過來壓低聲音,“聽見沒?現在大夥兒可都叫你‘李半仙’了!牛逼啊!”
李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牛逼個屁!我這叫科學預測!什麼半仙不半仙的,聽著跟跳大神的似的。”
“嘿嘿,科學也好,半仙也罷,反正你算得準就行!”張建國渾不在意地拍拍他肩膀,“你現在說話可比團長還管用!你說未時下雨,連炊事班老王都提前把晾在外麵的柴火搬進去了!絕了!”
李諾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在這種信息閉塞、科學知識普及度不高的年代,超出常人理解的能力,很容易被賦予神秘色彩。他想解釋,但估計越描越黑。
這時,一個穿著打補丁舊軍裝、頭發花白的老兵,在一個年輕戰士的攙扶下,有些猶豫地走了過來。老兵的一條腿似乎有些不便,眼神裡帶著期盼和一絲忐忑。
“李……李半仙……”老兵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重的口音。
李諾一聽這稱呼就頭皮發麻,趕緊擺手:“老人家,可彆這麼叫,叫我李諾,或者李同誌都行。”
老兵從善如流,改口道:“李同誌……我……我聽說您能掐會算,連老天爺啥時候下雨都知道……我……我想求您個事……”他搓著手,顯得有些緊張。
“老人家,您彆急,慢慢說,什麼事?”李諾語氣溫和。
“我……我兒子,也是當兵的,三年前跟著部隊走了,一直沒信兒……”老兵說著,眼圈有點紅了,“我就想知道……他……他還在不在……啥時候能回來……哪怕……哪怕給個準信兒,是死是活……”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上了哽咽,旁邊的年輕戰士也麵露不忍。
李諾心裡咯噔一下,瞬間頭大如鬥。
這……這讓他怎麼算?!天氣預報是靠數據和模型,尋人啟事這玩意兒,他上哪兒知道去?數據庫裡又沒有這個時代的人員檔案!
看著老兵那飽經風霜、充滿期盼和痛苦的臉,李諾心裡堵得難受。他不能,也絕不能用虛無縹緲的“算命”去欺騙一個尋找兒子的老父親。
他深吸一口氣,扶住老兵的胳膊,語氣誠懇而堅定:“老人家,這個……我算不了。”
老兵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身體晃了一下,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幾分。
李諾趕緊補充道:“我不是什麼半仙,也不會算命。我能知道下雨,是因為我學過一些觀測天氣的法子,跟看雲識天氣差不多,隻是更準一點。找人的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他頓了頓,看著老兵失望的眼神,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依舊堅持說道:“不過,我相信組織,相信我們的部隊。您兒子是光榮的戰士,也許正在某個地方執行重要任務,不方便通信。您要保重身體,等著他勝利歸來!說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帶著軍功章回來了呢?”
他沒有給出虛假的希望,而是給予了現實的安慰和鼓勵。
老兵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抬手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角,重重地點了點頭:“李同誌……您說的是……是我老糊塗了,病急亂投醫……我相信組織,等我娃回來……”他雖然依舊難過,但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堅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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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輕戰士的攙扶下,老兵蹣跚著離開了。
張建國在一旁看著,歎了口氣:“這老劉頭,也是個苦命人……兒子沒了消息,自己腿腳也不好……”
李諾心情有些沉重。他意識到,“半仙”這個名頭,看似風光,實則是一把雙刃劍。它能帶來敬畏和便利,但也可能帶來不切實際的期望和無法承受的責任。他必須找個機會,稍微扭轉一下這種過於神化的印象。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李諾琢磨著怎麼給自己“去神秘化”的時候,在根據地外圍,一片茂密的樹林裡,一個穿著普通農民衣服、腰間卻鼓鼓囊囊的身影“毒刺”),正透過枝葉的縫隙,遠遠地眺望著那列靜靜地臥在臨時站台上的綠色火車,以及火車旁那個被眾人隱隱圍在中心的年輕身影。
“李諾……‘半仙’?”“毒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不含任何笑意的弧度,眼神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很快,你就會變成‘死仙’了。”
他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一支經過改造、加裝了簡易瞄準鏡的步槍,以及幾顆黃澄澄的子彈。他動作熟練而輕柔地擦拭著槍管,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
“山魈有令,計劃提前。目標,清除。”“毒刺”低聲自語,將一顆子彈壓入彈倉,發出清脆的“哢嚓”聲。
“能算天算地?算不算得到……你自己的死期?”
殺機,如同林間彌漫的晨霧,無聲無息,卻已悄然合圍。
而此刻的李諾,還在因為拒絕了老兵的請求而有些心情鬱結,完全不知道,一顆致命的子彈,已經悄然上膛,瞄準鏡後的十字線,或許在下一刻,就會鎖定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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