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宮殿卡利普索的寧靜,在第二個潮汐周期的深夜以陸地時間計算)被一道來自遙遠陸地的、緊急而尖銳的精神力傳訊徹底打破。
訊息並非通過常規的魔法通訊網絡,而是經由一種極為古老、消耗巨大、隻有在最危急時刻才會動用的“深海共鳴”傳遞而來。這種利用海洋底層洋流與星球脈動共振的傳訊方式,能夠跨越萬裡海域,但信息會嚴重衰減且模糊,隻能傳遞最核心的意念片段。
訊息的接收點,位於永恒宮殿最深處,與城市核心魔法陣直接相連的“潮汐之心”聖殿。當那蘊含著強烈警報、血腥與絕望氣息的破碎意念,如同投入平靜深潭的石子,驟然在聖殿中央那枚巨大的、不斷脈動著藍光的“海淵之心”水晶中蕩開漣漪時,值守的娜迦高階祭司們瞬間臉色大變。
幾乎是同時,位於各自水居中休息的雷恩、莉娜等人,也被一陣急促而低沉的、仿佛來自宮殿深處的嗡鳴聲驚醒。那聲音帶著明顯的警示意味。緊接著,塞壬娜統領的精神傳音在每個人腦海中直接響起,簡短而凝重:“緊急情況,陸地有變。請諸位即刻前往‘潮汐之心’議事殿。”
當“黎明之劍”的眾人在塞壬娜派來的引導者帶領下,匆匆趕到那座宏偉的潮汐聖殿時,發現這裡的氣氛與昨日覲見時截然不同。巨大的殿堂中燈火通明,不再是寧靜祥和的柔光,而是被一種略顯刺眼的、帶著緊張感的冷白色魔法光輝照亮。皇座下方的平台上,已經聚集了數十位娜迦高層。除了昨日見過的幾位長老和將軍,還有許多陌生的麵孔,他們身披各式甲胄或法袍,神情無不嚴肅,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低語和凝重。
艾瑟拉女皇依舊端坐在皇座之上,但她的臉色比昨日更加沉靜,那雙深邃如海淵的眼眸深處,閃爍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如同暴風雨前凝聚的雷霆。她手中正懸浮著一枚不斷變幻著扭曲光影的、拳頭大小的水晶體,裡麵隱約傳出斷斷續續的、夾雜著慘叫、怒吼、爆炸聲和某種沉重步伐的破碎聲響。
看到雷恩等人到來,女皇的目光投來,微微頷首示意他們稍候。她正集中精神,與幾位圍在水晶旁、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在全神貫注解析和穩定訊息的年老祭司進行著快速的精神交流。
塞壬娜無聲地“遊”到雷恩身邊,她的臉色同樣凝重,用極低的精神傳音快速說道:“是來自陸地的最高級彆警報,通過最古老的‘深海共鳴’傳來。信號源是大陸東南沿海,靠近矮人領地‘熔岩山脈’的一處隱秘海底觀測站。信號極其模糊且混亂,但核心信息已經解析出一部分——獸人帝國,發動了全麵南侵,規模遠超以往任何記錄,人類北部邊境防線……正在全麵潰敗。”
“什麼?!”雷恩瞳孔驟縮,心臟猛地一沉。儘管早有預感獸人會有大動作,但“全麵南侵”、“防線潰敗”這些字眼,依然像重錘般砸在他的心頭。莉娜、塔隆等人也臉色驟變,艾莉希雅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驚駭。他們想起了之前在北境調查時發現的獸人異動,那些痕跡,如今果然化作了席卷大陸的戰爭狂潮!
“消息能確定嗎?具體到什麼程度?”雷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低聲音問。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信號斷續,細節不清,但幾個關鍵信息片段反複出現,真實性很高。”塞壬娜語速很快,“‘黑鐵要塞’陷落——那是人類王國北方邊境最堅固的堡壘之一;‘金剛比蒙’——獸人帝國的戰爭巨獸,確認出現在戰場上;還有……‘暗影引導’——信號中出現了這個詞彙,指向獸人行動背後有非自然的力量引導,很可能與暗影議會有關。”
雷恩的心又是一沉。黑鐵要塞陷落?那裡可是駐紮著王國最精銳的“北方壁壘”軍團!金剛比蒙,那是隻存在於傳說和古老壁畫中的恐怖生物!還有暗影議會……果然是他們!他們不僅僅在深海和四處禁地搞鬼,還直接策動、甚至可能強化了獸人帝國的侵略戰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全方位的、旨在徹底顛覆世界秩序的陰謀!
就在這時,艾瑟拉女皇似乎完成了初步的信息梳理。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殿堂內瞬間鴉雀無聲。她手中那枚水晶體被輕輕一推,懸浮到殿堂中央,然後光芒大放,投射出一幅幅雖然模糊、抖動、充滿噪點,但依然能分辨出大致景象的動態影像片段。
影像顯然是某種魔法觀測裝置的視角,似乎位於高空或遠處山巔。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如同黑色潮水般漫過丘陵平原的獸人大軍。那數量多得令人頭皮發麻!不僅僅是傳統的獸人戰士,還有騎著巨大戰狼的狼騎兵,驅使著披甲犀牛的巨獸騎兵,以及身材格外高大、皮膚呈現暗紅色、如同移動小丘般的“巨魔”投矛手。軍陣之中,飄揚著無數猙獰的獸首戰旗,其中最顯眼的,是一麵繡著咆哮的黃金獅子、背景是交叉戰斧的旗幟——獸人帝國皇室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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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視角拉近,聚焦在一座雄偉的、完全由黑曜石和鋼鐵鑄就的巨型要塞上。那正是人類王國的北方屏障——黑鐵要塞!此刻,這座被譽為“永不陷落”的堡壘,正陷入一片火海與濃煙之中。城牆多處坍塌,露出猙獰的缺口。要塞上空,盤旋著數十隻雙足飛龍,不斷俯衝投下燃燒的巨木或酸液囊。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要塞前方,一個如同山嶽般巨大的恐怖身影!
那是一個身高超過五十米的巨獸!它有著粗糙如岩石般的灰褐色皮膚,肌肉虯結如同鋼鐵山脈,頭顱類似巨猿,但口中探出如同攻城錘般的慘白獠牙。它的肩膀上覆蓋著簡陋但厚重無比的金屬肩甲,手臂垂到接近膝蓋,每一次揮動,都帶起狂暴的颶風!這正是傳說中的戰爭巨獸——金剛比蒙!
影像中,金剛比蒙正用它那堪比城牆粗壯的手臂,瘋狂地錘擊著黑鐵要塞那高達三十米的主城門!每一次重擊,都引發地動山搖般的巨響,堅固的附魔城門和後麵的巨型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城門上方,守軍的床弩、魔法塔、投石機,將雨點般的攻擊傾瀉在比蒙身上,但大部分攻擊隻在它厚實的皮膚上留下淺淺的白痕或小片的焦黑,根本無法造成實質性傷害!隻有少數灌注了強大鬥氣或高階魔法的攻擊,能讓它痛吼一聲,動作稍緩,但隨即是更加瘋狂的報複性捶打!
終於,在一聲仿佛天崩地裂的巨響中,黑鐵要塞的主城門,連同後麵大段的城牆,轟然向內倒塌!煙塵衝天而起,將比蒙巨大的身軀都淹沒!緊接著,如海潮般的獸人士兵,發出震天的戰吼,從缺口處瘋狂湧入城內!城牆上殘餘的人類守軍,在軍官的嘶吼下,發起了悲壯的反衝鋒,與衝上來的獸人絞殺在一起,但人數的絕對劣勢和士氣的崩潰,使得防線在迅速瓦解……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切換到了另一段。似乎是城市內部的景象,街道上滿是奔逃的平民和零散的抵抗。遠處,獸人狼騎兵在肆意追殺,縱火焚燒房屋。天空中,雙足飛龍掠過,投下死亡。隱約能看到一些身穿華麗鎧甲的騎士和法師在組織斷後,但很快就被獸人的洪流淹沒……畫麵最後定格在一麵被踐踏在地、沾滿血汙的人類王旗上。
殿堂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水晶影像消散時發出的輕微嗡鳴。
所有娜迦高層,無論之前對陸地種族抱有怎樣的看法,此刻臉上都寫滿了凝重與震驚。他們或許不了解人類的政治與軍事,但他們能看懂那如山如海的軍勢,能感受到那戰爭巨獸的恐怖威能,能明白“防線潰敗”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陸地的秩序正在被一股野蠻而強大的力量以最暴烈的方式撕碎!而秩序崩壞的混亂,向來是深淵腐化最佳的溫床!
“諸位都看到了。”艾瑟拉女皇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平靜,卻蘊含著山雨欲來的壓力,“這就是來自陸地的緊急情報片段。獸人帝國,在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並很可能得到了某種外力的‘加持’後,終於撕毀了脆弱的和平協議,發動了旨在徹底毀滅人類王國、乃至顛覆整個大陸現有秩序的全麵戰爭。黑鐵要塞陷落,意味著人類北部最重要的門戶已經洞開。按照陸地種族的行軍和補給能力推算,最多一個月,獸人主力兵鋒將直抵人類王國的腹地,威脅其王都。而人類王國一旦崩潰,大陸西南的精靈之森、東南的矮人王國,將失去最重要的緩衝與盟友,直接暴露在獸人的兵鋒之下。整個大陸的種族勢力平衡將被徹底打破,戰火與混亂將席卷每一個角落。”
她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娜迦,最後落在雷恩等人身上:“而這,正是我們的敵人——暗影議會,以及它們所侍奉的‘腐化深淵’——最希望看到的局麵。混亂是它們的養分,戰爭是它們的溫床,絕望是它們侵蝕心靈最好的催化劑。陸地戰場的潰敗,不僅僅意味著億萬陸地生靈的苦難,更意味著,我們在此地試圖封印‘深淵之眼’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因為後方陸地)的全麵崩潰而變得毫無意義。甚至,獸人南侵本身,很可能就是暗影議會整體計劃中,用於牽製、分散、消耗陸地抵抗力量的關鍵一環!他們在無儘之海製造危機,吸引包括吾族在內的、可能乾預的力量;同時,在陸地挑起全麵戰爭,讓陸地的種族自顧不暇,無力他顧,更無法聯合起來應對更深層的、世界性的威脅。”
女皇的分析,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每個人的頭上,讓原本因為獲得娜迦援助而稍感振奮的雷恩等人,心徹底沉入了穀底。他們之前雖然也懷疑獸人南侵與暗影議會有關,但沒想到聯係如此直接,布局如此深遠!這是一盤籠罩整個世界、陸地與海洋皆為其棋局的大棋!
“陛下!”一位身披深藍色重甲、臉上有一道猙獰疤痕的娜迦將軍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帶著軍人特有的直率,“陸地種族的戰爭,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吾族世代居於深海,守護‘深淵之眼’已是重任。陸地的混亂,固然可能助長深淵氣焰,但那畢竟是陸地!吾族的戰士,擅長海戰與水係魔法,在陸地上實力大打折扣。難道我們要為了陸地的紛爭,將寶貴的兵力投送到我們不熟悉、也未必能發揮作用的陸地戰場嗎?這豈非本末倒置,正中暗影議會調虎離山、分散我族力量之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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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將軍的話,代表了一部分娜迦軍方,尤其是那些更傾向於保守防禦、專注於深海事務的將領的想法。他們的擔憂不無道理。
“戈爾加將軍所言,是務實之慮。”另一位手持鑲嵌著巨大黑珍珠法杖、氣質陰鬱的娜迦長老緩緩開口,他的蛇尾呈現出一種暗沉的墨綠色,“陸地種族,尤其是人類,向來短視、貪婪、內鬥不休。此次獸人南侵,焉知不是他們自己種下的惡果?吾族貿然介入,不僅可能損失慘重,更可能被卷入陸地種族永無止境的紛爭漩渦,甚至引來他們對深海的覬覦。依我看,當務之急,仍是集中全力,儘快完成對‘深淵之眼’的封印。隻要主裂縫被重新封住,深淵的威脅減弱,陸地的混亂,或許能讓他們自己清醒過來,找到解決之道。”
這位長老的話,則代表了部分傳統派、對陸地種族抱有深深不信任、甚至敵意的娜迦貴族的觀點。這種觀點在娜迦社會中,尤其是一些年長者和古老家族中,頗有市場。
兩種意見,在殿堂中引起了低聲的議論和爭論。顯然,對於如何處理陸地突如其來的巨變,娜迦高層內部存在著明顯的分歧。
塞壬娜眉頭緊皺,正要開口反駁,艾瑟拉女皇卻輕輕抬手,止住了議論。
“戈爾加將軍的擔憂,是出於對戰士生命的負責。墨菲斯長老的謹慎,是基於對族群長遠利益的考量。你們的意見,都有其道理。”女皇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但你們都忽略了一點,或者說,低估了一點——暗影議會,以及它們背後的‘腐化深淵’,它們的威脅,是超越陸地與海洋界限的,是針對整個世界‘秩序’本身的。陸地秩序的崩塌,絕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當獸人的戰旗插滿大陸,當戰火與死亡成為主旋律,當絕望與仇恨充斥每一個生靈的心間……那將是‘腐化深淵’力量前所未有的盛宴!到那時,‘深淵之眼’的封印即使完成,從陸地其他三處裂縫,甚至從億萬生靈心靈崩潰產生的‘裂隙’中滲透過來的深淵之力,也足以將我們的世界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她站起身,高挑的身影在皇座前投下威嚴的影子:“這不是選擇題,不是深海與陸地二選一。這是同一場戰爭的不同戰場!深淵之眼,是我們必須關閉的主閥門。而陸地的戰事,是必須穩定住的側翼防線!任何一處的失敗,都可能導致全局的崩潰!”
女皇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戈爾加將軍和墨菲斯長老:“固守深海,無視陸地烽煙,看似穩妥,實則是坐視敵人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積蓄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那是慢性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