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事不堪回首、舊瓦與血債
抗戰初春,安徽巢縣柘皋鎮外野梅嶺,殘雪在枯草間斑駁。嶺腳半塌的祠堂裡,梁武將最後一塊大洋狠狠拍在神案上,嘶啞的吼聲撞得梁木發顫:“再押!”
骰子在破碗裡骨碌碌滾,恍惚間像極了當年滑過魏光榮白瓷般脖頸的觸感。
十六歲的魏光榮縮在祠堂後窗,掌心沁汗,攥著從遊擊隊長“鐵鷂子”那借來的駁殼槍。她眼睜睜看著丈夫將那張紅紙婚書也推到賭桌中央。坐莊的梁老大——鎮上出了名的刀客,還是個漢奸眼線——咧開鑲金的牙床笑:“好!魏家小娘子歸我了!”
那夜,槍聲撕破夜幕,火把將野梅嶺照得如同白晝。魏光榮趁亂翻窗而逃,唯有半幅紅綢腰帶遺在梅花枝頭,像一截燒不儘的火焰,在寒風裡倔強地飄。
二、上海灘的新巢
數載流轉,上海梵皇渡路的石庫門小樓裡,魏光榮已挽起利落的發髻,袖口卻總藏著柄寒光凜凜的峨眉刺。她是“永福綢緞莊”的旗袍掌櫃,暗地裡,卻是軍統滬西組的交通員。丈夫馬飛飛被委員長侍從室電召去重慶查辦國寶盜竊案,久未歸來。直到那日午後,門環被叩得震天響,魏光榮心頭一跳,以為是丈夫回來了,快步迎上去開門。
三、不速之客
門口立著的男人五十出頭,肩背微駝,脖頸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在陰光下泛著青黑——是梁武。
他裹著件油膩的棉襖,懷裡揣個藍布包袱,打開來,竟是雙沾著泥的繡花鞋——魏光榮當年逃婚時落下的。
“光榮,”他喉嚨發緊,囁嚅道:“我……我來帶你回家。”
魏光榮指尖的峨眉刺“錚”地彈出半寸,目光冷得像秋水:“滾。無恥東西,當年我與你去縣政府領了離婚證,還去你梁氏宗祠燒了香,向列祖列宗說清緣由,征得了族長同意,才改嫁來上海。彆讓我再看見你。”
四、梁武的要挾
堂屋八仙桌上,一甌碧螺春騰起嫋嫋白霧。
梁武不碰茶,隻顧把包袱裡的東西全攤開:地契、房契、當年摁了血手印的離婚書,最後抖落出一張日本憲兵司令部的空白逮捕令。
“我隻要你一句話,”他死死盯著魏光榮,“跟我回柘皋,我就燒了它。”
魏光榮輕輕放下茶盞,瓷蓋與杯沿相碰,脆響劃破空氣:“幾張廢紙而已,嚇唬誰?汪先生的76號,一天要印多少這種東西?”
梁武臉色驟僵,猛地拍桌:“魏光榮,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年在野梅嶺砍過皇協軍,我一句話,就能讓你上絞架!”
魏光榮忽然笑了,笑聲像薄刃切開凝滯的空氣:“梁武,你可知我為何叫‘光榮’?”
她抬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梅花形的烙痕——那是遊擊隊宣誓時用火鉗燙下的。“我若怕死,當年就不會逃。”
五、一袋大洋與一場暴雨
黃昏,馬飛飛提著沉甸甸的帆布口袋歸來。袋裡是戴老板獎的三百枚袁大頭,是他破獲重慶國寶失竊案的賞金,碰撞聲清脆作響。
可雨夜裡的小樓已亂作一團:燈碎桌翻,梁武像頭闖進瓷器店的瘋牛,正把魏光榮逼在牆角動手動腳。馬飛飛一腳踹開家門,將口袋往地上一扔,大洋滾落如碎雨。他緩緩抽出腰間寶劍。
“梁武,”他聲音冷得像冰,“兩條路選:一,拿錢滾出上海;二,把命留下。”
梁武卻從懷裡掏出枚土製手雷,引線已扯,青煙滋滋冒:“來啊!同歸於儘!”
千鈞一發之際,窗外槍響驟起。梁武腕骨炸開,馬飛飛眼疾手快奪過手雷,拋向屋邊水塘——那是鄉村盜狗賊常用的“狗炮”,威力不大,炸響時倒像過節的大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