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灘的海關鐘聲敲過七下時,暮色正沿著黃浦江漫上來。沈魚坐在彙中飯店頂層露台的藤椅上,月白色旗袍被江風掀起邊角,像尾瀕死的銀魚。她指尖夾著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煙灰簌簌落在麵前的《字林西報》上——頭版照片裡,哈爾濱雪幕中剛出土的骨傀正泛著冷光,鋼鐵肋骨根根畢露,胸腔裡嵌著的菱形物體在雪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藍,像塊凝固的冰。
"鉤子總算拋過來了。"沈魚對著空氣輕語,聲音被風撕成碎片。她抬手招來侍者,玉鐲在腕間叮當作響:"勞駕轉告杜先生,今晚百樂門清場,就說"沈魚要借場子釣條大魚"。"
侍者躬身退下時,沈魚的目光掃過報紙角落的小字——那是影市的密語,"骨傀出土,青鱗蛇欲動"。青鱗蛇是76號特工總部的暗語,專指那些嵌在日軍實驗體裡的密碼載體。而她要的,正是那具骨傀背後刻著的731實驗日誌密碼,那東西能解開"冰瘟"毒株的方程式,比金條還金貴。
彙中飯店的旋轉門剛轉出半圈,走廊儘頭就飄來一陣檀香。戴圓框眼鏡的男人倚在雕花欄杆旁,手裡的檀香木折扇"啪"地展開,扇麵《雪中狩獵圖》裡的獵犬眼冒紅光——那是用朱砂混著黑狼血畫的。
"沈小姐好興致。"男人笑起來眼角堆起細紋,鏡片後的目光卻像淬了冰,"我家主人在極司菲爾路備了哥倫比亞咖啡,想請您移步品鑒。"
沈魚捏著報紙的指節驟然收緊。極司菲爾路76號,那地方的紅漆大門裡,每天都有白骨從陰溝裡漂出來。她緩緩起身,旗袍開衩處露出一截白皙小腿,腳踝上係著的紅繩突然繃直——那是影市的緊急信號,說明76號的人已經把這棟樓圍了。
"既然是76號的人相邀,豈有不去的道理。"沈魚將報紙折成方塊塞進手袋,金屬搭扣合上時發出輕響,像在數著什麼。
76號地下室的黴味裡混著鐵鏽氣。沈魚被推搡著撞上牆壁,牆上的上海灘地圖簌簌掉灰,紅筆圈出的76號基地像塊發炎的爛瘡。戴眼鏡的男人摘下眼鏡,露出雙灰白瞳孔,眼白裡爬滿紅血絲,竟和報紙上骨傀的眼眶一個顏色。
"沈小姐,"他慢悠悠轉著眼鏡腿,金屬摩擦聲在密室裡格外刺耳,"令尊沈夢醉先生,昨晚又在法租界殺了我的三個弟兄。這事,你說該怎麼算?"
沈魚扶著牆站穩,手悄悄按在小腹上——那裡藏著枚銀元大小的古製羅盤,是影市的信物。"男人在外頭打打殺殺,我一個懷了幾個月身孕的婦道人家,哪裡懂這些。"她垂著眼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再說你們扣著我也沒用,我大舅媽是陳璧君女士的表妹,電話號碼我記得清楚,真鬨到汪主席那裡......"
"陳夫人的麵子自然要給。"男人突然笑了,從抽屜裡甩出疊照片,上麵是三個被浸在福爾馬林裡的頭顱,"可死者家屬天天堵在門口,要五百根金條的安家費。76號是什麼地方您清楚,日本人的錢不好拿,自己的餉銀還不夠塞牙縫,不請您來坐坐,難道讓弟兄們的冤魂去纏著陳夫人?"
沈魚的目光掃過照片,指尖的古羅盤硌得掌心發疼。她知道這些照片是假的——沈夢醉殺的是三個倒賣實驗體的日本商人,根本不是76號的人。這是個局,對方要的不是金條,是她手裡影市的密鑰。
"我爹的脾氣您也知道。"沈魚突然提高聲音,故意讓門外的守衛聽見,"他老人家視財如命,當年我娘要支金鐲子都被罵了半個月,你們指望他拿金條贖我?怕是設了圈套想讓他自投羅網吧。"
男人的灰白瞳孔縮了縮。沈魚趁機摸出藏在發髻裡的發簪,簪頭的碎鑽在昏暗裡閃了下——那是支微型麻醉針,足夠放倒兩個壯漢。她算準了,76號這群人既怕日本人,又忌憚青幫,更不敢真得罪陳璧君的親戚,僵持不過是想逼她露出破綻。
"沈小姐說笑了。"男人把眼鏡重新戴上,鏡片反射著頂燈的光,"既然您身子不便,我讓人備了間上房。等您想通了,隨時找我。"他轉身要走時,沈魚突然開口:
"百樂門今晚有場堂會,是杜先生為新得的古玉器辦的。"她慢悠悠理著旗袍領口,"那物件據說是從哈爾濱冰窖裡挖出來的,身上刻著些稀奇古怪的花紋......"
男人的腳步頓住了。沈魚知道,鉤子這才真正拋進了水裡。百樂門的堂會是假,影市的接頭暗號是真,而那所謂的古玉器,正是她和杜先生約定好的骨傀替代品。
守衛推開門時,沈魚瞥見牆上的掛鐘——八點整。距離百樂門的"堂會"開始還有兩個鐘頭,足夠她用發簪裡的密碼,給影市傳三封密信。
地下室的鐵門"哐當"關上,沈魚被帶去的房間竟鋪著波斯地毯。她走到窗邊,看著76號院子裡巡邏的衛兵,突然輕輕笑了。手袋裡的《字林西報》被體溫焐熱,骨傀照片上的菱形物體,正和她小腹裡的古羅盤產生著微妙的共鳴——那是老棒子當年埋在哈爾濱的另一處伏筆,現在,該讓它浮出水麵了。
窗外的月光漫進房間,在地毯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條伺機而動的魚。沈魚知道,今晚的上海,注定要比哈爾濱的雪幕,更冷,更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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