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潮生當導航
原文再續。書接上一回。
雨算是徹底歇了，可大王島北岸那片礁石堆，還跟剛掀蓋的蒸籠似的，白茫茫的霧氣裹著海水氣，咕嘟咕嘟往上冒，能見度低得可憐。沈魚把潮生往懷裡一揣，扯過粗布條在胸前繞了三圈，打了個死疙瘩，那模樣活脫脫像當年南洋老輩女海盜背炸藥包——她剛硬是從洞裡殺了個回馬槍，把這小崽子接了出來。當媽的就是這德行，天塌下來也得把娃護在懷裡，刀山火海都得攥著小手一起闖。
小家夥不老實，光溜溜的腳丫子在她肋骨上蹬來蹬去，跟揣了隻小青蛙似的，癢得她嗓子眼直冒甜，可嘴角剛咧開半寸又趕緊抿住——離岸也就十來米遠的蘆葦蕩裡，漂著三具日軍屍體，白花花的肚皮朝上，個個喉嚨眼兒上都紮著魚叉，那叉把子還隨著浪頭一顛一顛的，一看就是剛咽氣沒多久，血還沒徹底涼透呢。
“寶貝誒，阿娘給你唱個小曲兒解悶，你可彆瞎撲騰。”沈魚把聲音壓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用閩南語哼起了《行船調》。沒成想潮生居然像聽懂了，小手緊緊揪著她的粗布領子，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在霧氣裡滴溜亂轉，倒像是在幫著瞅路。
正提心吊膽呢，霧裡頭忽然飄來竹笛聲，三短一長，清清楚楚——是她跟魏光榮早先約好的暗號！沈魚心裡頭那塊石頭“咚”地落了地，趕緊把魚叉叼在嘴裡，騰出一隻手劃水，身子像條大白鯊似的，嗖嗖往前竄，濺起的水花在霧裡連成一串銀線。
二、石窟裡暗搓搓點火
島正中間那火山口往裡走，藏著個老石窟，說是早年間唐朝的鎮龍觀遺址。石壁上原先刻著“敕鎮海眼”四個大字，氣派得很，可年頭太久，早讓青苔跟海風啃得隻剩點模糊的印子，跟水墨畫暈開了似的。
天師在洞口擺弄了個八門金鎖陣，一根桃木劍斜插在當間當陣眼，劍尖還在滴答血珠子，是鬆井那孫子的黑血。怪就怪在這血，一砸到地上就“嗤”地冒出青煙，煙一散居然化成小八卦紋，一圈圈往上冒，沒多久就跟個玻璃罩子似的，把洞口扣得嚴嚴實實，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魏光榮從沈魚懷裡接過潮生，往旁邊的石供桌上一放。這小崽子也機靈，一沾著冰涼的石頭就醒了，倆小手亂揮，直想去夠供桌上那盞鮫人油燈，差點沒給燈盞扒拉到地上摔碎。
“再鬨！再鬨真把你扔海裡喂王八！”魏光榮故意呲著牙嚇唬，結果自己先繃不住樂了，一笑就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漏風漏得厲害。
馬飛飛光著膀子蹲在火塘邊，脊梁骨上的汗珠子混著藥湯子往下淌，把渾身的皮膚醃得通紅，看著跟剛從鹵湯裡撈出來的豬蹄似的。他抓了把乾柴扔進火塘，火星子“劈啪”往上蹦，嘴裡嘟囔著：“我師父當年跟我說過，那羅盤攏共七片，真要是能集齊了，就能整出一出‘龍火淬魂’的大戲，到時候彆說小鬼子，就是真龍來了也得掂量掂量。”
三、小鬼子半夜敲門
眼瞅著到了後半夜，萬籟俱寂的時候，石窟外頭忽然傳來“哢噠哢噠”的聲響，像是有人拿骨頭片子在敲竹板，又脆又瘮人。天師本來盤腿坐著，聽見聲音“噌”地就坐直了，眉頭一擰：“醜時到了，這是百鬼趕集的時候，有東西來了！”
話音剛落，洞口那層玻璃罩子外頭，白茫茫的霧氣“咕嘟”一下，擰成了一張大白臉——不是彆人，正是鬆井一郎那癟犢子。他左肩被桃木劍戳穿的口子，用白線縫得密密麻麻，看著跟條大蜈蚣趴在肉上似的，看著就頭皮發麻。再看他右手，換了把新扇子，扇麵上畫著百鬼夜行圖，花花綠綠的，他手腕一抖，扇子“唰”地打開，每扇一下，就從畫裡鑽出來個青麵獠牙的小鬼，落地就趴在八卦紋上“嘎吱嘎吱”啃，跟啃冰糖似的。
“南海一條龍，”鬆井那嗓子啞得跟破風箱似的，還帶著股子鐵鏽味，“識相的就把羅盤碎片交出來，不然，我保你兒子能留個全屍。”
潮生許是被這陰氣森森的聲音嚇著了，小嘴一癟，眼看著就要扯開嗓子嚎。沈魚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反手就抄起魚叉，叉尖上還泛著藍汪汪的光——早上剛淬的麻藥，還沒乾呢。
鬼月魂師太盤腿坐在陣眼上，跟前倒扣著個紫金缽，三枚銀針懸在半空打轉，針尾巴上各拴著一根頭發絲——那是白天從鬥笠人屍首上薅下來的，還帶著點屍氣。她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說：“這是東瀛的攝魂絲，拿死人頭發當引子下咒，既能破人家的傀儡，要是用得巧，還能反咬主子一口，讓他自食其果。”說著兩根指頭往銀針上一點，“走你！”
三枚銀針“嗖”地就飛了出去，跟長了眼睛似的，直接穿透那層玻璃罩，直奔著鬆井的眉心就去了。鬆井反應倒快，扇子“啪”地一合，扇骨裡頭“噌”地彈出一小片鐵片——說白了就是他們忍者用的護心甲，跟個小餡餅似的。“叮”的一聲脆響，鐵片撞上針尖，濺出一串青白電火。那電火順著頭發絲就往回燎，鬆井肩上那蜈蚣似的線腳“蹦”地一下全炸開了，黑血“噗”地噴出去老遠，滴在地上的血珠子一滾，居然變成了滿地蛆蟲，每個蟲子背上都頂著張人臉，“吱哇吱哇”地叫，聽著比鬼哭還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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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龍火開鍋
“就現在！瞅準了！”馬飛飛突然嗷一嗓子，跟炸雷似的，抓起旁邊的八卦金裝鐧，“噗通”就攮進了火塘。炭火“轟”地一下就變了色，青幽幽的火苗子“噌”地躥起一丈多高，直撲石窟頂，在頂上一繞，居然化成了一條大火龍，龍角龍須齊全，鱗甲片看得清清楚楚，嘴裡還叼著那塊生鐵片，喉嚨裡“呼嚕呼嚕”直響，像是在磨牙。
天師也不含糊，“哢”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噗”地噴在桃木劍上。那劍“呼”地一下就燃起了朱紅雷火，火苗子順著劍身往上爬，跟頂上的火龍一纏，倆火苗擰成一股繩，順著石壁的裂縫就往地底鑽。整座火山口跟打擺子似的抖起來，石頭渣子“劈裡啪啦”往下掉，像是有個巨人在海底翻身子，震得人腳底板發麻。
師太低頭瞄了一眼滿地亂爬的蛆蟲，嘴角勾了勾：“這些小崽子的魂靈，正好拿了當祭品，省得咱們再找彆的。”
她捏了個法訣，那紫金缽“嗡”地一聲轉起來，跟個小吸塵器似的，“呼”地就把滿地蟲子全吸了進去。缽裡頭先是一陣鬼哭狼嚎，混著海浪拍石頭的聲音，沒過一會兒就安靜了，再一看，缽底凝出了一滴黑黢黢的水珠，跟墨汁似的。師太屈指一彈，水珠“嗖”地飛進火塘。那火龍“嗷”地一聲，顏色從青幽幽變成了金燦燦，鱗片邊上滲出絲絲縷縷的血絲，細看之下，居然跟馬飛飛胸口那塊陳年舊疤是一個色兒，連紋路都差不多。
五、魏光榮扒拉木甲兵
魏光榮趁這邊鬥法亂成一鍋粥，貓著腰溜回了白天打仗的地方。那具木甲兵早就被燒成了焦炭，可還保持著臨死前掙紮的姿勢，胳膊腿歪歪扭扭的，胸口裂了個大口子，從縫裡能瞅見一閃一閃的銅光。
她蹲下來，拿魚叉頭往裂縫裡一撬，“哢吧”一聲，焦木就裂開了，裡頭果然藏著塊東西——是第二塊忍者護心甲，比之前找到的那塊略大些，邊緣上還刻著“巽”卦的紋路，摸上去冰涼冰涼的。
剛把護心甲揣進懷裡，腳底下突然“咕咚”一聲塌了個小坑。魏光榮嚇了一跳，低頭一瞅，好家夥，原來那鬥笠人屍體底下還壓著個小玩意兒——是個三寸來高的小童男傀儡，穿著紅兜肚，兜肚上用黑血寫著“馬潮生”仨字，看著就邪性。再仔細看，那小傀儡的心口上還紮著一根鏽釘子，釘尾巴上纏著一縷胎發，黑黢黢的，看著眼熟。
魏光榮倒吸一口涼氣，心裡頭“咯噔”一下：這是下咒呢！鬆井那孫子想用潮生的頭發做替身，是想咒這孩子魂飛魄散啊！
她趕緊拔下那根鏽釘子，把小傀儡往懷裡一揣，轉身就往石窟跑，腳底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跑出去沒幾步，就聽見身後焦炭堆裡“哢”地一聲響，回頭一瞅，那鬥笠人的黃符臉居然動了，嘴角“唰”地裂到了耳根，露出兩排黑牙，“咯咯咯”地笑起來，笑聲在夜裡頭傳得老遠，聽得人後脖子冒涼氣。
六、潮生首戰
魏光榮腳不沾地地衝進石窟，後腳還沒站穩呢，外頭就傳來一陣“嘻嘻嘻”的童聲笑，聽著甜膩膩的，可在這節骨眼上，比哭還讓人頭皮發麻。
眾人往洞口一看，好家夥，剛才那三寸小童男不知咋的，眨眼間就長到了真人大小，紅兜肚勒在胸前，後腰的脊椎骨一節節往外凸，每走一步，骨縫裡就“噌噌”彈出雪亮的刀片子，閃著寒光。
潮生本來在沈魚懷裡安生著呢，這時候突然跟揣了個彈簧似的扭起來，小胖手使勁指著那童男，嘴裡“咿咿呀呀”的，突然冒出一句奶聲奶氣的：“壞！”
沈魚愣了一下，差點沒把孩子扔出去——這娃才十個月大，剛會翻身沒多久，居然能認出邪祟來？
那童男聽見聲音，“唰”地一下轉過頭，兜肚上的血字跟活了似的，慢慢蠕動著，居然凝成了一張跟潮生一模一樣的小臉，連眼睛鼻子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它咧開嘴一笑，露出一嘴尖尖的鯊魚牙，“呼”地一下就撲了過來，爪子直掏沈魚懷裡的潮生。
沈魚反應快，橫過魚叉一檔，“當”的一聲脆響，叉杆居然被那童男的爪子劈出一道裂痕。童男借著反勁兒一翻身，另一隻爪子帶著風就奔著潮生的腦殼去了，眼看著就要抓著。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功夫，潮生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童男的手腕子。隻聽“滋啦”一聲，那童男的手腕上冒出白煙，跟被烙鐵燙了的豬皮似的，一股焦糊味飄了過來。
馬飛飛在火塘邊看得真真的，眼睛都直了：潮生那小胖手的手心裡，居然冒出了一片淡金色的鱗片，紋路、光澤，跟頂上那條火龍的鱗甲一模一樣！
“好小子！不愧是我親崽！”馬飛飛激動得嗷嗷叫，一把拔起火塘裡的八卦金裝鐧，鐧尖正好挑著那滴黑水珠，“呼”地一下就朝童男的心口捅過去。那黑水珠一碰到童男的木頭身子，“轟”地就燃起了火，金紅色的火苗子“噌”地裹住了童男，從裡到外燒了起來。
火球裡頭傳來一陣嬰兒的笑聲，跟潮生平時咯咯樂的聲音一模一樣，倆聲音混在一塊，在石窟裡飄來飄去，說不出的詭異。
等火球燒完，地上就剩下一片薄薄的鐵片子，巴掌大小，彎彎曲曲的，跟龍鱗一個模樣，在火塘光底下泛著冷光。
七、彩蛋·鬆井留的念想
鬆井一郎剛才被電火反噬，疼得嗷嗷叫，也顧不上彆的，連滾帶爬地就跑了，慌得連手裡的折扇都落在了洞外頭。
魏光榮撿起來一看，那扇骨的夾層裡居然掖著張老照片，都泛黃發脆了。照片背景是昭和年間的大阪港，碼頭上停著幾艘大輪船，一個少年鬆井穿著學生裝，旁邊站著個穿唐裝的女子，梳著發髻，眉眼溫柔，懷裡抱著個繈褓，繈褓邊上繡著倆字——潮生。
再翻到照片背麵，用毛筆寫著一行小楷，墨跡都有點暈了：
“送我家臭小子鬆井潮生，願你這輩子彆沾海，彆見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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