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跟塊浸了水的裹屍布樣，把木瓜達爾島裹得嚴嚴實實。淩晨四點，天還黑得跟墨染了似的，濕冷的霧氣往營房裡鑽，凍得那群剛收編的海盜蜷在硬板床上直打哆嗦。
突然——
“嗶——！！！”
一聲哨子尖得能紮破耳朵，緊接著就是冚家鏟那炸雷似的吼聲：“三分鐘！給老子樓下集合！超一秒鐘，今早彆想喝熱粥，直接滾去禁閉室啃涼窩頭！”
營房裡瞬間就亂成了一鍋粥。這群往日裡搶船劫貨、能睡到太陽曬屁股的主兒，哪受過這罪？罵娘的、抱怨的、摸黑找衣服鞋子撞得叮咣響的，聲音能掀了屋頂。
“操他娘的……天還沒亮透呢！”
“我的鞋！哪個龜兒子穿錯老子的鞋了？”
“彆擠！門口堵死了，都想遲到是不是？”
刀疤臉——現在這群人臨時推的小頭頭——還算有點腦子，一邊係褲腰帶一邊吼：“都他媽快點！想進去蹲號子啊？！”他腦子裡還閃著昨天啤酒瓶底眼鏡那一腳，也記著馬飛飛捏著他們把柄的狠勁，不敢含糊。
三分鐘眨個眼就過了。
樓下空地上，冚家鏟掐著懷表，冷眼瞅著這群衣衫不整、站都站不穩的“兵”。啤酒瓶底眼鏡悄沒聲兒地站在陰影裡，厚鏡片在昏暗的燈底下反光，壓根看不出眼神。
“五十七個！”冚家鏟吼了一嗓子，“慢了三個。師雲天！”
“到！”師雲天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手裡拎著根短木棍，看著就不是好惹的。
“去營房，把那三個賴床的‘大爺’請出來。用‘請’的，彆客氣。”
師雲天咧嘴一笑，露出口白牙，轉身就上了樓。沒一會兒，樓上就傳來殺豬似的嚎叫和求饒聲，咚、咚幾聲悶響，跟麻袋摔地上似的。不到兩分鐘，師雲天就下來了，身後跟著三個連滾帶爬的海盜，鼻青臉腫的，有一個甚至隻穿了條褲衩，渾身凍得發青。
“報……報告教官……人……人到齊了……”刀疤臉喘得跟破風箱似的，結結巴巴地說。
冚家鏟沒說話，慢悠悠地從隊伍頭走到隊伍尾。他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過每個人的臉，好些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曉得為啥叫魔鬼訓練不？”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後脊梁發涼，“不是因為訓練苦，是因為在這兒，我們教官就是鬼——專索你們的命。”
他突然一指遠處被霧裹著的崎嶇山：“今天上午先熱身。看見那座山沒？繞著山腳跑，我不喊停，誰也不準停！”
當場就有人腿軟了。那山看著不遠，真跑起來能把人累垮。
啤酒瓶底眼鏡這時走上來，輕描淡寫補了句：“最後十個到終點的，沒午飯。”這話比冚家鏟的怒吼還讓人絕望——餓肚子可比累著難受多了。
隊伍罵罵咧咧地出發了。一開始還有人想偷懶，跑得慢吞吞的。可師雲天開著輛敞篷吉普，不緊不慢跟在後麵，手裡拿個小本子，時不時記兩筆，臉上還似笑非笑的。沒人知道他記的啥，但這種不明不白的恐懼，比挨鞭子還難受。
冚家鏟和啤酒瓶底眼鏡站在起點瞅著。
“能篩掉多少？”冚家鏟問。
“一半。”啤酒瓶底眼鏡推了推眼鏡，“心氣高的，累死也會撐著。耍小聰明的，肯定想偷懶。我們要的就是那些能撐住，還肯動腦子的。”
果然，隊伍出去沒多遠，就漸漸拉開了差距。有幾十個咬著牙衝在前麵，有幾十個罵罵咧咧跟著，還有十幾個明顯掉隊了，眼神晃來晃去琢磨壞主意。
馬飛飛不知啥時候也來了，遞過去兩根煙：“咋樣？”
“跟想的差不多。”冚家鏟接了煙，“比預期還好點，居然有十來個能跟上。”
馬飛飛看著遠處那群歪歪扭扭的身影，眯了眼：“那個刀疤臉，有點意思。”
刀疤臉確實跑在最前麵的一群裡，喘得厲害，步子卻沒亂，還能偶爾拉一把快癱的同夥。
“他以前在山本船上是衝鋒隊長，有點真本事。”馬飛飛吐了個煙圈，“腦子也活，就是以前沒用到正地方。”
快到正午，太陽勉強把霧衝散點，氣溫一升，跑步更難熬了。不斷有人摔倒、吐得稀裡嘩啦，甚至昏過去。跟在後麵的醫護兵麵無表情地把人抬上車。
終於，在所有人快撐不住的時候，冚家鏟吹了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