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闊海笑了,黝黑的臉上露出個近乎溫柔的表情,眼角甚至擠出了細紋:“那就好。”
案件審理期間,周小囤作為證人,被安排住在峀小木村長家。峀小木耐心教她用無線電發報機,還幫她補落下的功課——她像塊缺水的海綿,拚命吸收著新知識,想把丟失的半年都補回來,想把桃花塢的陰影遠遠甩在身後。
一周內,盟軍司令部土著村落管委宣傳部采取了行動。他們用吉普車帶上人販子阿黎婆、船老大、洪闊海等十幾個人,給他們戴上紙糊的高帽,帽子上寫著各自的罪名;又用繩子把他們五花大綁,押上遊行車,到附近的海島遊行,就是要讓所有島民都知道,拐賣婦女是天大的罪。峀少奇酋長還編了民謠,讓土著姑娘用土著語唱:“人販子叫做黎話珍,販賣人口罪惡根,她說桃花島塢好企理,三百大洋佢肯比”。阿黎婆被羞得頭都不敢抬,臉埋在胸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開庭前一天,周小囤在盟軍軍情簡報上看到了洪闊海的名字:因協助解救被拐婦女,有立功表現,免於判刑,送往盟軍管教所接受教育。她攥著簡報去找馬飛飛:“我想見他。”
馬飛飛皺了皺眉,語氣裡滿是不解:“見他做什麼?我已經安排好了潛水艇,明天就送你回大陸,重慶一中九月一日開學,彆耽誤了功課。”
可周小囤沒放棄。數日後,她還是從重慶坐軍統的補給船,先找到了馬飛飛,再輾轉到了東太平洋盟軍管教所。會客室裡,洪闊海瘦了些,頭發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卻比從前亮了不少,沒了桃花塢的沉悶。
“我被判了兩年拘役,”洪闊海先開了口,語氣很平靜,像在說彆人的事,“不怪你,這是我該受的。”
周小囤遞給他一包水果糖,是她從重慶帶來的,包裝紙印著鮮豔的花紋:“我考上重慶一中了,下學期就開學。”
洪闊海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裡,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眯起了眼,像個得到糖的孩子。“小囤,”他忽然說,聲音輕了些,“那天晚上放你走,不隻是為了你。”
他告訴周小囤,兩年前,母親郭英曾托人捎信到桃花塢,說她在黃海大市場開了家小雜貨鋪,日子過得安穩,想接他過去一起過。可他爹洪大傻見了信,當場就燒了,還把捎信人打了一頓,罵他娘是“跑掉的賠錢貨”。後來,他爹被日本鬼子殺了,他想去找母親,卻總找不到離開桃花塢的理由——這裡的人、這裡的規矩,像一張網,把他困得死死的,直到遇到她。
周小囤看著他,忽然懂了:“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你知道盟軍會跟著我來,會破了桃花塢的事,這樣你就能名正言順離開,去找你娘。”
洪闊海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又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裡。
又一年春天,黃海大市場的風帶著暖意。周小囤揣著洪闊海寫的地址,找到了東港路98號。“英子雜貨鋪”的招牌掛在門上,風吹過,風鈴“叮鈴”輕響。一個美貌的中年健婦從櫃台後抬起頭,眉眼間的輪廓,和洪闊海像極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溫和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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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郭英女士嗎?”周小囤輕聲問,心裡有些緊張。
女人點點頭,眼裡帶著疑惑,客氣地問:“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是周小囤,洪闊海讓我來找您。”
郭英手裡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她的衣角。她猛地站起來,聲音發顫,眼裡瞬間湧滿了淚:“闊海……他還活著?”
“他很好,”周小囤從包裡取出一封信,是洪闊海托她帶的,信封上還留著他笨拙的字跡,“他在管教所學農業技術,明年就能出來了。他之前讓我告訴您‘不想您了’,是騙您的——他每晚都在想您,還總問我您過得好不好。”
郭英顫抖著接過信,手指撫過信封上的字,眼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了一片墨跡:“他爹死了,桃花塢也沒了……可他還活著,真好,真好啊。”她哽咽著,反複說著“真好”,像是在確認這不是夢。
再後來,又是一年春。東太平洋的環島路兩旁,新栽的桃樹開得滿枝滿椏,粉色的花映著藍天,美得像畫。周小囤帶著“月下奔流”公益組織的成員重返桃花塢——這裡早已不是罪惡的囚籠,而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生態農場,曾經被拐的女人,有的留在這裡工作,有的回了家鄉,都開始了新的生活。
曾經關過她的鐵籠,被熔鑄成一塊鐵牌,立在村口,上麵刻著一行字:
“每一個黑夜都有一輪月亮,每一條絕路都有一條河流。我們沿著光奔流,直至自由。”
遠處,一列火車駛過新建的跨島大橋,汽笛聲穿過海風,帶著希望奔向大陸。周小囤站在鐵牌前,風拂過她的發梢,忽然聽見風裡好像還飄著那句話——
“走,沿著環島路跑,彆回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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