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攤·狼顧
王記鐵匠鋪那扇歪斜的門板,在沈墨軒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王瘸子欲言又止、混雜著恐懼、愧疚與一絲如釋重負的複雜目光,也隔絕了棚屋裡彌漫的鐵鏽、煤灰和絕望的氣息。
沈墨軒佝僂著背,站在汙濁的“泥鰍巷”裡。寒風吹過他單薄的、沾滿陳舊血汙和汙泥的破衣,帶來刺骨的冷意,也吹拂著他那隻被破布條和爛木板勉強固定、依舊傳來陣陣鑽心刺骨劇痛的右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深處的隱痛和濃重的血腥味。星瞳的刺痛在巷子駁雜的能量信息流衝擊下,如同附骨之疽,持續啃噬著他的神經。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破門。疤臉劉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趙元瑾的名頭是把雙刃刀。再留在這裡,下一次,王瘸子和小栓子恐怕真會被他這塊“晦氣”徹底拖入深淵。
離開。必須離開。
他用僅存的、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緊緊捂著懷中那個用破布層層包裹的小包。裡麵是他用數個夜晚酷刑般“提純”換來、加上疤臉劉最後“還”回來的那點銅屑,賣給老葛後換來的所有家當——七枚邊緣粗糙、布滿沙眼的劣質銅錢。還有一小包跛腳李那裡買的、散發著刺鼻辛辣味的劣質傷藥。
這點微薄的本錢,就是他掙紮求存的全部根基。
他沒有回頭,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右手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避開疤臉劉常出沒的區域,在汙水橫流、散發著惡臭的狹窄巷道裡七拐八繞,如同一條在泥沼中艱難前行的、傷痕累累的孤狼。
目標:瓦市。
那是汴京南城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靠近舊城牆根。沒有泥鰍巷那般擁擠汙穢到極致,但也絕非善地。這裡是三教九流的彙聚之所,地攤林立,人流混雜。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爭執咒罵聲、劣質食物和汗臭混合的氣息,構成了這裡永恒的背景音。地龍幫在這裡也有勢力,但遠不如在“泥鰍巷”那般盤根錯節、隻手遮天。對於沈墨軒而言,這裡的混亂本身,就是一種相對安全的屏障。
他在瓦市最偏僻、靠近一段廢棄城牆豁口的角落停下。這裡人流量稀少,地麵坑窪不平,堆滿了不知誰丟棄的破筐爛席。寒風從城牆豁口毫無遮攔地灌進來,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屑。但至少,這裡暫時沒有疤臉劉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沈墨軒靠著冰冷粗糙的城牆磚,劇烈地喘息著,緩了好一陣,才積攢起一點力氣。他放下那個小小的破布包裹,用左手極其艱難地,將帶來的一塊邊緣磨損、勉強能當墊布的破草席鋪開在地上。這就是他的“攤位”。
主營什麼?
他掃視著自己這具殘破的軀殼:右手近乎半廢,星瞳開啟即是酷刑,金種鋒芒催動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需要一種幾乎不依賴身體力量、又能最大限度利用他那些“非人”能力、且在這底層有需求的營生。
他沉默地,用左手從破布包裹裡,一件件取出他賴以謀生的“工具”:
幾片大小不一、邊緣還算鋒利的粗鐵片從王瘸子鋪子廢料堆裡“撿”的)。
一小塊磨刀石同樣來自廢料堆)。
一小截禿頭的炭筆。
幾片泛黃、邊緣毛糙的劣質草紙。
還有一塊用破布包著的、凝固的劣質樹膠用來粘合鐵片補鍋)。
他將這些東西,在破草席上極其簡陋地擺開。
然後,用左手,在一塊稍大點的硬紙片上,用炭筆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異乎尋常的沉穩筆力,寫下了幾個字:
修補鍋盆,打磨舊刃,代寫書信。
字跡談不上好看,但橫平豎直,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刀刻斧鑿般的力度。
簡陋到寒酸的地攤,就此開張。
寒風呼嘯,卷起塵土撲打在沈墨軒身上。他蜷縮在城牆豁口投下的陰影裡,將那隻廢手小心翼翼地藏進破衣深處,隻露出左手和那張沾滿汙垢血痂、如同鬼魅般的臉。他低垂著頭,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表情,唯有那雙藏在陰影裡的眼睛,如同兩點幽深的寒潭,警惕而緩慢地掃視著周圍。
時間在寒冷和劇痛中緩慢流逝。瓦市的人聲嘈雜仿佛隔著厚重的帷幕傳來,模糊而遙遠。偶爾有人經過這個偏僻角落,目光掃過他那寒酸的地攤和如同乞丐般蜷縮的身影,大多流露出鄙夷或不耐煩,腳步匆匆而過,無人停留。
生意慘淡,意料之中。
沈墨軒沒有任何焦躁。他像一塊被遺忘在角落的頑石,異常地耐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隱痛,星瞳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非人的處境。他強迫自己適應這寒冷,適應這痛楚,適應這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他需要時間,需要蟄伏,需要在這片相對混亂的泥沼裡,重新長出一點根須。
晌午過後,一個穿著油膩圍裙、一臉愁苦的胖婦人,拎著一口裂了條細縫的破鐵鍋,罵罵咧咧地在瓦市裡轉悠,似乎在找修補的地方。她目光掃過沈墨軒的攤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被那低廉的價格一枚銅錢)吸引,帶著懷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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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子!這鍋…能補嗎?”婦人將破鍋“哐當”一聲丟在沈墨軒麵前的破草席上,指著鍋底那條不算長的裂縫。
沈墨軒緩緩抬起頭。婦人被他那張慘白汙穢的臉和深陷眼窩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半步。
“…能。”沈墨軒嘶啞地吐出一個字。他伸出左手,拿起那口破鍋。冰冷的觸感傳來。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用左手手指,極其緩慢、仔細地沿著裂縫邊緣摸索著。星瞳的刺痛在接觸金屬的刹那驟然加劇!視野邊緣瘋狂閃爍著扭曲的光斑!他強行壓製著,將意識沉入丹田深處那點冰冷的金種鋒芒。
嗡!
微弱的意念如同最纖細的探針,順著手指的觸感延伸出去。星瞳視野在劇痛中被動扭曲展開,鍋底的裂縫在他感知中瞬間“放大”!裂縫邊緣金屬的疲勞紋路、應力集中點、最脆弱的連接部位……無數狂暴雜亂的微觀信息如同鋼針紮入腦海!
劇痛!但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彌漫開血腥味。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些毀滅性的細節,隻鎖定裂縫最核心的“破壞軌跡”——那是金種本能感知到的、屬於“斷裂”規則的微弱波動線!
他拿起一片邊緣還算鋒利的粗鐵片,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丹田金中那點鋒芒被極度凝聚、壓縮,化作一絲微不可察、卻帶著絕對鋒銳意念的“刃”,附著在鐵片邊緣!
嗤!
鐵片邊緣在鍋底裂縫最關鍵的應力點上劃過!動作快如閃電!一股微弱的、帶著撕裂感的意念波動順著鐵片傳遞出去!
星瞳視野中,裂縫邊緣那最頑固的、阻礙鉚接的金屬疲勞“節點”,在金種意念的精準“點殺”下,瞬間被削弱、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