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夜焚·金鳴
沉船塢內,驚現賑災官銀!雷烈與沈墨軒的窺探被醉醺醺的癩頭張察覺。生死一線間,兩人被迫分開撤離。沈墨軒並未直接返回趙宅,而是如同受傷的孤狼,憑借對南城陋巷的熟悉,在雨夜中繞了無數個圈子,最終潛回自己那搖搖欲墜的窩棚附近。他知道,疤臉劉的火把,今夜必至。
冰冷的河水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進沈墨軒的骨髓。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沉船破洞邊緣的爛泥裡掙紮出來,癩頭張那帶著酒氣和極度驚恐的嘶吼如同跗骨之蛆,死死追在身後。
“操你祖宗!給老子滾出來!敢動三爺的貨!!”癩頭張的腳步聲和踩踏泥水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鼓點,瘋狂逼近。
就在癩頭張那張因驚恐和酒意扭曲的臉幾乎要探進破洞的刹那!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從沈墨軒身側暴起!是雷烈!他根本沒走!
雷烈如同出閘的猛虎,借著船艙內絕對的黑暗和癩頭張視線受阻的瞬間,整個人合身撞了出去!不是攻擊,是純粹的衝撞!帶著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
“砰!”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夾雜著骨骼碎裂的輕微“哢嚓”聲和癩頭張戛然而止的慘嚎!雷烈那如同攻城錘般的肩膀狠狠撞在癩頭張的胸口,巨大的力量將對方矮胖的身體像破麻袋一樣撞得淩空飛起,重重砸在幾米外渾濁的泥水裡,濺起大片汙濁的水花。癩頭張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昏死過去,口鼻間溢出的血沫瞬間被雨水衝淡。
“走!”雷烈低吼一聲,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一把抓住沈墨軒濕透冰冷的手臂,力量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猛地將他從破洞邊緣拖拽出來!
“分開走!你,回你的狗窩!”雷烈的眼睛在雨幕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凶光,死死盯著沈墨軒,“記住!今夜你從未來過此地!沉船塢裡的一切,爛在肚子裡!一個字都不許提!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比任何威脅都更冰冷刺骨。那錠刻著“賑災”二字的官銀,此刻仿佛就烙在他的瞳孔深處,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話音未落,雷烈猛地將沈墨軒朝旁邊一堆半塌的廢棄木料堆方向狠狠一推!同時他自己腳下發力,泥水炸開,身影如同離弦的灰色箭矢,朝著船塢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更黑暗的角落疾射而去,瞬間沒入傾盆的雨幕和重重疊疊的廢墟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沈墨軒被那股巨力推得踉蹌好幾步,才勉強在濕滑的泥地裡站穩。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澆下,讓他混亂灼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瞬。他猛地回頭,隻看到癩頭張像一灘爛泥般泡在泥水裡,生死不知。沉船那個巨大的破洞,如同怪獸幽深的喉嚨,在雨夜裡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官銀!賑災官銀!三爺!疤臉劉!
雷烈的警告如同冰錐刺進腦海。他不能回趙宅!至少現在不能!趙元瑾的人馬或許正在趕來,但地龍幫的反應隻會更快!他留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驚駭和混亂。沈墨軒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和淤泥腥氣的冰冷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如同一條被逼到絕境的野狗,憑借著對南城這片汙穢之地每一條臭水溝、每一堵破牆、每一個垃圾堆的刻骨銘心的熟悉,一頭紮進了更加黑暗、更加狹窄、更加汙濁的陋巷深處。
他沒有選擇任何一條看似通往“安全”地帶的大路或乾道。那些地方,此刻必然布滿了地龍幫暗中的眼睛。他像幽靈一樣,在迷宮般交錯縱橫、散發著惡臭的貧民窟窄巷裡穿行。他翻過坍塌的矮牆,鑽進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牆縫,趟過齊膝深的、漂浮著穢物的汙水溝,甚至從一戶人家豬圈低矮的棚頂下無聲爬過。冰冷的雨水衝刷著他身上的泥汙和可怕的血跡,也衝刷著他留下的痕跡。他繞了無數個圈子,每一次停頓都緊貼在濕冷的牆角或垃圾堆後,屏息凝神,側耳傾聽著雨聲之外的任何一絲異響——腳步聲、呼喝聲、刀劍摩擦聲……
不知過了多久,當沈墨軒渾身濕透冰冷、幾乎脫力地從一個堆滿爛菜葉的籮筐後麵探出頭時,他終於看到了自己那熟悉又無比危險的“家”——那個倚著一堵搖搖欲墜的破牆、用幾塊破木板和油氈勉強搭建起來的窩棚。它孤零零地蜷縮在一條死胡同的儘頭,在瓢潑大雨中顯得更加單薄、脆弱,如同一座等待被洪水衝垮的蟻穴。
窩棚裡漆黑一片,沒有半點燈火。白日裡餛飩攤的狼藉早已被雨水衝刷乾淨,隻剩下空蕩蕩的爐灶和幾張歪斜的條凳,在雨水的敲打下發出空洞的回響。沈墨軒的心沉到了穀底。疤臉劉的火把,今夜必至!柳含煙的消息從未出錯。
他不能進去。那裡是墳墓。
沈墨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迅速掃過窩棚周圍的地形。死胡同儘頭是高高的、布滿青苔的土牆,無法攀爬。兩側是同樣低矮破敗、無人居住的危房,塌了半邊的屋頂在風雨中呻吟。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他的目光鎖定了窩棚側麵,緊挨著那堵破牆的一個狹小角落。那裡堆放著一些廢棄的柴禾和破爛籮筐,在雨水的浸泡下散發著黴味。更重要的是,這個角度,既能避開從胡同口進來的視線,又能清晰地觀察到窩棚正門和大部分側麵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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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裡!
沈墨軒如同壁虎般貼著濕滑的牆麵,無聲無息地滑入那個充滿腐朽氣息的角落。他蜷縮起身體,將自己深深埋進散發著黴爛氣味的柴禾堆和籮筐的陰影裡,隻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胡同口的方向。冰冷的雨水順著傾斜的破牆流下,一部分滴落在他頭頂、肩頸,帶來持續不斷的寒意,一部分則在他藏身的角落邊緣形成一道細小的水簾,將他與外麵更大的雨幕隔開。他渾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限,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錘敲擊在耳膜上。
他伸出冰冷、微微顫抖的手,在身下濕透的柴禾堆裡摸索著。指尖很快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帶著鏽蝕感的物體。他緊緊握住,將它從濕漉漉的木柴縫隙中抽了出來。
那是一根長約兩尺的鐵釺。一頭是鈍的,另一頭則被他長久地、在無數個等待生意的無聊下午,用磨刀石反複打磨過,雖然粗糙,卻已顯露出一種尖銳、帶著隱隱寒意的鋒芒。這是他在南城掙紮求生時,藏在身邊唯一一件能稱得上“武器”的東西。
冰冷的鐵釺握在掌心,粗糙的鏽蝕感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支撐。沈墨軒將它橫放在膝上,另一隻手則死死按住了胸前褡褳裡那柄薄刃小刀的刀柄。刀鋒冰冷的觸感透過濕透的粗布傳來,刺激著他緊繃的神經。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將沉船塢裡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雷烈眼中那幾乎要擇人而噬的凶光、癩頭張口鼻噴血的慘狀、尤其是那錠刻著“賑災”字樣的、沉甸甸的催命符——狠狠壓到意識的最底層。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疤臉劉的火把,才是懸在頭頂、即刻就要落下的鍘刀!
時間在死寂的雨聲中緩慢流淌。每一滴雨水砸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寒冷如同附骨之蛆,不斷侵蝕著沈墨軒的體溫和意誌。他蜷縮在濕冷的角落裡,身體因為寒冷和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牙齒不受控製地輕輕磕碰著,發出細微的“咯咯”聲。隻有那雙眼睛,在陰影裡如同兩點幽冷的寒星,死死釘在胡同口那片被雨幕模糊的黑暗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半個時辰,也許更久。就在沈墨軒的四肢幾乎要被凍僵麻木的時候——
來了!
胡同口那片被雨幕籠罩的黑暗中,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幾道模糊的黑影!
黑影的動作極快,如同融入雨水的墨滴,悄無聲息地貼著兩側牆壁的陰影,向著死胡同儘頭的窩棚迅速逼近。一共四個!他們穿著深色的、緊束的短打,頭上裹著防水的頭巾,臉上似乎也蒙著布,隻露出一雙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凶戾光芒的眼睛。為首一人身形壯碩,動作間帶著一股蠻橫的力道,腰間鼓鼓囊囊,顯然藏著家夥。另外三人則顯得精悍靈活,如同伺機而動的鬣狗。他們沒有絲毫猶豫,目標明確地直撲沈墨軒的窩棚!
疤臉劉的人!果然來了!
沈墨軒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腔!憤怒、恐懼、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孤注一擲的狠戾,如同沸騰的岩漿,瞬間衝垮了他凍僵的身體!來了!他們要燒了他的家!燒掉他在這世上最後的、僅有的容身之所!
為首那壯漢在離窩棚幾步遠的地方猛地停住,對著窩棚緊閉的、用破木板釘死的門板,做了個手勢。他身後一個瘦高的漢子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裹的物件,動作麻利地解開,赫然是一根粗大的火折子和一罐氣味刺鼻的火油!
那瘦高漢子獰笑著,將火油罐的封口拍開,一股濃烈刺鼻的味道瞬間在雨幕中彌漫開來,連冰冷的雨水都無法完全掩蓋!他手臂一揚,就要將罐子裡粘稠的液體潑向窩棚那乾燥易燃的木板牆壁!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
沈墨軒動了!
蟄伏的毒蛇終於亮出了獠牙!
蜷縮在角落陰影裡的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射而出!沒有怒吼,沒有咆哮,隻有一股凝聚到極致的、冰冷刺骨的殺意!他選擇的時機精準到了毫巔——正是那瘦高漢子揚起手臂、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潑灑火油的那一刻!也是另外三人警惕著窩棚內可能動靜、視線被窩棚遮擋的刹那!
沈墨軒的目標,並非為首那個看似威脅最大的壯漢,而是那個手持火油、即將點燃一切的關鍵人物——瘦高漢子!
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鬼魅般在雨幕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冰冷的雨水被他的身體撞開、撕裂!手中的磨尖鐵釺,不再是冰冷的死物,仿佛被灌注了他全部的憤怒、絕望和求生的意誌!一股源自血脈深處、古老而鋒銳的意念,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不受控製地、蠻橫地灌注到那粗糙的鐵釺尖端!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嗡鳴!沈墨軒隻覺得雙眼深處,那沉寂了許久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捅了進來!眼前的世界瞬間被撕裂!冰冷的雨水、破敗的窩棚、猙獰的敵人……一切景象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蕩漾!取而代之的,是視野中驟然彌漫開來的、絲絲縷縷詭異而粘稠的、仿佛活物般蠕動的暗金色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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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沈墨軒的整個頭顱!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瘋狂攪動他的腦髓!眼前金星亂冒,視野邊緣瞬間被一片粘稠的黑暗吞噬,隻剩下中心區域被那詭異的暗金色絲線所覆蓋!
然而,就在這足以讓人瞬間昏厥的劇痛和視野扭曲中,沈墨軒的“視線”卻穿透了瘦高漢子那層深色的、濕透的衣物!清晰地“看”到了衣物下那具鮮活肉體內部——跳動的、包裹著肋骨的脆弱胸腔!縱橫交錯、流淌著滾燙血液的血管網絡!還有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毫無防備的、柔軟的後腰腎臟區域!筋骨之間的縫隙,肌肉連接的薄弱點,致命的要害……在那蠕動的暗金色絲線勾勒下,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般清晰刺眼!
星瞳!在極致的生死危機和狂暴的殺意催動下,它蘇醒了!帶著撕裂靈魂的劇痛,也帶來了洞穿虛妄、直指本質的恐怖視角!
沈墨軒的口中溢出一絲無法抑製的、帶著鐵鏽味的腥甜!那是強行催動這禁忌力量的代價!但他衝勢絲毫未減!反而在劇痛的刺激下,爆發出更快的速度!手中的鐵釺,在星瞳的鎖定下,帶著那股灌注其中的、撕裂一切的鋒銳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精準無比地刺向瘦高漢子後腰腎臟位置那毫無防護的薄弱點!角度刁鑽狠辣,避開了堅韌的骨骼,直指柔軟的內臟要害!
“噗嗤!”
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聲,在嘩嘩的雨聲中顯得如此輕微,卻又如此驚心動魄!
瘦高漢子潑灑火油的動作瞬間僵住!他臉上的獰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茫然和無法理解的劇痛!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隻覺得後腰傳來一股冰涼刺骨的穿透感,緊接著是內臟被攪碎的、無法形容的恐怖劇痛瞬間淹沒了全身!他身體猛地一抽,手中的火油罐“哐當”一聲砸落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粘稠的液體潑灑開來,刺鼻的氣味混合著血腥味瞬間彌漫。
沈墨軒一擊得手,毫不戀戰!星瞳帶來的劇痛和視野扭曲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強撐著,借著前衝的勢頭猛地拔出鐵釺!一股溫熱的、帶著濃烈腥氣的液體隨著鐵釺的拔出噴濺而出,濺了他半身!
“操!有埋伏!!”為首的壯漢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狂吼!他猛地拔出腰間的短刀,寒光在雨幕中一閃,凶狠地朝著剛剛顯出身形的沈墨軒劈來!另外兩人也如夢初醒,一個拔出匕首,另一個則抓起地上一塊沉重的破磚,同時從兩側惡狠狠地撲向沈墨軒!
沈墨軒眼前一片模糊,劇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識。但他憑借星瞳最後殘留的一絲視野和生死搏殺的本能,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蛇,在間不容發之際猛地向側麵一擰!壯漢勢大力沉的一刀擦著他的肋下劈空,冰冷的刀鋒甚至削掉了他一片濕透的衣角!
同時,沈墨軒手中的鐵釺借著身體擰轉的力量,反手向後狠狠一捅!動作快如閃電,角度依舊刁鑽!這一次的目標,是左側那個手持匕首、正凶狠刺向他腰肋的漢子!
星瞳雖痛,但方才洞穿瘦高漢子要害時那清晰的“手感”和視野,已深深烙印在沈墨軒的肌肉記憶裡!鐵釺帶著撕裂的意念,精準地刺向對方持匕手腕上方、小臂內側那條暴露在星瞳視野中、跳動著青藍色光芒的粗大血管!
“噗!”
又是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悶響!
那持匕漢子隻覺得小臂內側傳來一陣鑽心的冰涼和劇痛,緊接著整條手臂如同被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匕首“當啷”一聲脫手掉落!他驚恐地看著自己小臂上那個不斷噴湧出滾燙鮮血的血洞,發出淒厲的慘叫:“啊——我的手!!”
沈墨軒甚至來不及看結果,右側那個舉著破磚砸向他腦袋的漢子已經到了眼前!沉重的風聲呼嘯而下!生死關頭,沈墨軒猛地低頭縮頸,同時將身體的重心壓到最低!
“呼!”
沉重的破磚帶著風聲,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狠狠砸在後麵的土牆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碎屑飛濺!
機會!
沈墨軒在低頭的瞬間,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再次爆發!他放棄了笨重的鐵釺,一直按在胸前的右手閃電般探入褡褳!那柄被他磨得極薄、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其鋒銳的切麵小刀瞬間出鞘!
沒有花哨,沒有猶豫!隻有最直接、最致命的突刺!
借著前撲的勢頭,沈墨軒的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手中的薄刃小刀化作一道在雨夜中幾乎看不見的寒芒,帶著他最後凝聚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凶狠意誌,狠狠捅向那持磚漢子毫無防護、因為用力砸擊而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的、柔軟的小腹!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