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漣漪未平
風波後的蘇府，表麵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森嚴，但那暗流湧動的餘波，卻無聲地浸潤著每一寸角落。沈墨軒回到後罩房那間簡陋的客房，門窗依舊，心境卻已迥然不同。劫後餘生的慶幸褪去後，留下的是更深的警惕和思索。
蘇老太爺的警告言猶在耳，蘇承宗離去時那怨毒的一瞥更是如芒在背。他知道，自己雖暫時安全，卻已徹底站在了風口浪尖。在這深宅大院中，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正當他沉思之際，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伴隨著一個熟悉的女聲：“沈公子，大小姐請您過去一敘。”
是翠兒的聲音。
沈墨軒心神一凜，整理了一下衣袍，打開房門。翠兒站在門外，神色平靜，仿佛清晨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生。
“有勞姑娘帶路。”沈墨軒頷首。
這一次，翠兒並未引他去往人多眼雜的花廳或書房，而是帶著他穿過幾條更為幽靜少人的回廊，來到一處臨近小花園的精致暖閣。閣內布置清雅，焚著淡淡的鵝梨帳中香，蘇芷瑤正臨窗而坐，麵前擺著一盤未下完的棋局。
她已取下麵紗，露出清麗絕倫的容顏，日光透過窗欞，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神情專注而沉靜。
“沈公子來了，請坐。”蘇芷瑤並未抬頭，目光仍落在棋盤上，聲音平和。
“謝大小姐。”沈墨軒在下首的繡墩上坐下，目光快速掃過棋局——黑白雙子糾纏廝殺，形勢微妙，看似平和，實則暗藏殺機，一如這蘇府。
翠兒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門。
暖閣內隻剩下兩人，寂靜中隻聞彼此的呼吸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沈墨軒率先開口，語氣誠摯：“今日之事，多謝大小姐出手相助。若非大小姐明察秋毫，運籌帷幄，沈某此刻恐已身陷囹圄。此恩沈某銘記於心。”
蘇芷瑤這才緩緩抬起眼眸，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看向沈墨軒，並無多少得意之色，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和了然：“沈公子不必言謝。我並非全然為你，亦是為此事公道，為蘇府清譽。二叔此次，做得太過火了。”
她輕輕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盤一角，瞬間盤活了另一片局勢，語氣依舊平淡：“經此一事，公子當知，我蘇家並非鐵板一塊。內部傾軋，派係紛爭，從未止息。二叔性情倨傲，睚眥必報，今日他顏麵儘失，權力被削，絕不會善罷甘休。公子日後在府中，仍需萬分謹慎。”
這話已是將家族內部的不堪赤裸裸地揭示在沈墨軒麵前，帶著一種無奈的坦誠。
沈墨軒神色一凜，鄭重道：“大小姐教誨，沈某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沈某會謹記老太爺和大小姐的提醒，低調行事，恪守本分。”
“恪守本分？”蘇芷瑤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若隻求恪守本分，明哲保身，公子又何必來這波譎雲詭的汴京？又何必展露那足以引人注目、也足以招人嫉恨的技藝？”
沈墨軒心中一震，看向蘇芷瑤。隻見她目光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公子非池中之物，何必妄自菲薄？”蘇芷瑤語氣放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欣賞公子的才學與膽識，更欣賞公子在逆境中不肯屈服的韌勁。蘇家需要新鮮的血脈，需要真正有能力、有眼光的人，而非隻會爭權奪利、蠅營狗苟的蠹蟲。”
她的話，已然超出了主家對門客的範疇，帶著一種招攬和盟約的意味。
沈墨軒沉默片刻，迎上她的目光：“大小姐之意是……”
“我希望公子能真正為蘇家所用。”蘇芷瑤直言不諱，“並非僅僅做一個整理書樓的清客，而是能發揮所長，助蘇家在這汴京城中，走得更高更穩。當然，這絕非易事，前路艱難，危機四伏，二叔的刁難隻是開始。但相應的，蘇家也能為你提供庇護和……你所需的舞台與資源。”
恩情與利益，風險與機遇，被她赤裸裸地攤開在麵前。
沈墨軒心潮起伏。他知道，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抉擇。拒絕，或許能暫時安全，但也可能失去唯一的庇護和上升之階；接手，則意味著徹底卷入蘇家內部的旋渦，與蘇芷瑤綁在同一輛戰車上，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