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兵臨城下
“你左肩的胎記是假的!”
“是我親手給蘇婉的兒子烙上的!”
“真正的太子遺孤……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哥哥曹國勇掐死在繈褓中了!”
曹皇後尖利的聲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大營的寂靜。火把在她瘋狂的臉上跳動,那雙曾經母儀天下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怨毒和一種近乎解脫的癲狂。
李墨軒——不,現在他不知道該叫什麼了——僵在原地,手還按在左肩那塊胎記上。溫熱的皮膚下,那個展翅鳳凰的輪廓,二十年來他一直以為是胎裡帶的祥瑞,是身份的證明。
原來是烙上去的。
是人為的。
是假的。
“你說什麼……”他聲音乾澀得不像自己的,“再說一遍。”
“我說——你!不!是!太!子!的!種!”曹皇後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錘子砸在他心上,“當年蘇婉確實懷孕了,但她在東宮被軟禁時受儘折磨,孩子七個月早產,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是我哥哥曹國勇親手掐死的——他說,太子血脈必須斷絕!”
她踉蹌上前,被士兵死死按住,卻依然嘶喊:
“但沈文淵那個蠢貨!他不知道孩子死了,還一心想救太子遺孤!我哥哥將計就計,從掖庭找了個剛出生的男嬰——那是個宮女生下的野種,父親都不知道是誰!我親手在那嬰兒左肩上烙了鳳凰胎記,然後交給沈文淵,騙他說這就是太子遺孤!”
她瘋狂大笑,笑聲淒厲:
“沈文淵信了!他真信了!他帶著那個野種逃出京城,隱姓埋名二十年!哈哈哈哈哈……他至死都不知道,他拚命保護的,根本就不是太子的兒子!隻是一個……一個卑賤的野種!”
營帳內外,死一般的寂靜。
十五萬邊軍,無數將領士兵,全都聽到了。
他們剛才還在高呼“吾皇萬歲”,現在,他們看著點將台上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從崇敬變成震驚,從震驚變成懷疑,從懷疑變成……鄙夷。
一個野種。
一個來曆不明的宮女生下的孩子。
一個被曹國勇用來愚弄忠臣的傀儡。
“不……”秦昭雪第一個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李墨軒,“她在說謊!她在離間!”
“我說謊?”曹皇後獰笑,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冊子,“這是當年掖庭的宮女名冊!景和十八年九月初七,宮女秀芸在浣衣局生下男嬰,當天就被嬤嬤抱走!你們去查!那秀芸現在還在浣衣局洗衣服!她可以作證!”
冊子摔在地上,攤開的那頁上,確實有“秀芸,景和十八年九月初七,產子”的記錄。
李墨軒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剛才還握著象征皇權的聖旨。
這雙手,剛才還被十五萬人朝拜。
現在,它們隻是在顫抖。
“為什麼……”他聲音嘶啞,“為什麼要做這麼複雜的局?為什麼要騙我父親二十年?”
“因為我們需要一個‘太子遺孤’!”曹皇後咬牙切齒,“太子雖然死了,但他在朝野還有太多追隨者!慕容朔、沈文淵、楊驍……這些人不死心,總想著為太子平反!我哥哥需要一根繩子,把這些人都串起來,然後——”
她做了個勒緊的手勢:
“一網打儘!”
原來如此。
玄鳥金庫是餌。
玉扣是餌。
太子的“遺孤”,更是最大的餌。
曹國勇用二十年時間,布下一張天羅地網。他讓所有人都以為太子有後,讓所有忠臣都聚集到這個“遺孤”身邊,然後……
等時機成熟,一網打儘。
“那你現在為什麼說出來?”楊驍忽然開口,老將的聲音沉穩得可怕,“你哥哥的計劃馬上就要成功了,你為什麼要毀掉它?”
曹皇後渾身一顫,眼中的瘋狂褪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
“因為……他騙了我。”她喃喃道,“他說,等三皇子登基,就封我做太後,保曹家百年富貴。可他轉頭就去找遼國人合作,要把大雍江山分一半給蠻子!他甚至……甚至把我送給耶律宗真當人質!”
她跪倒在地,淚如雨下:
“我是大雍的皇後啊!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所以,是背叛。
曹國勇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背叛了,所以她選擇魚死網破。
李墨軒閉上眼。
二十年的人生,二十年的信仰,二十年的仇恨和目標,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不是太子遺孤。
他不是李墨軒。
他甚至……可能連沈墨軒都不是。
他隻是個沒有名字、沒有來曆、被用來當棋子的野種。
“拿下。”楊驍的聲音響起。
士兵上前,將曹皇後拖走。她的哭喊聲漸漸遠去,但那些話,像釘子一樣釘在每個人心裡。
點將台下,十五萬邊軍開始騷動。
竊竊私語聲像瘟疫一樣蔓延。
“是個假貨……”
“那我們剛才拜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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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國勇的棋子……”
“被騙了……”
軍心,在動搖。
李墨軒睜開眼,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看著那些從崇敬變成懷疑的眼睛。他知道,隻要再有幾個煽動者,這十五萬人就可能嘩變。
而這一切,隻需要他一句話。
他緩緩走到點將台邊緣,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高喊:
“是!我不是太子遺孤!”
聲音傳遍全場,騷動瞬間停止。
所有人都抬頭看他。
“曹皇後說得對,我隻是個宮女生的孩子,一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李墨軒的聲音在顫抖,但他強迫自己說下去,“這二十年,我活在謊言裡,以為自己是沈家子,以為自己是太子遺孤……但我什麼都不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可我帶領你們守住了定邊城!”
“我斬殺了叛將李崇山!”
“我從遼國人手中奪回了皇後——雖然她剛才那樣說我!”
“我用計逼退了耶律宗真的五萬大軍!”
他舉起手中的劍,劍身上還沾著李崇山的血:
“我不是太子遺孤,但我是站在這裡,和你們一起流血的人!我不是真龍天子,但我是願意為這座城、為這片土地死戰的人!”
“現在——”
他劍指南方,聲音如雷:
“曹國勇叛國投敵,引遼軍入關!三皇子弑兄篡位,軟禁皇帝!京城淪陷,江山危殆!你們是要在這裡爭論我到底是誰的兒子,還是要拿起刀槍,去救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家園、你們的國?!”
死寂。
然後,一個老校尉站了出來,單膝跪地:
“末將不管公子是誰的兒子,末將隻知道——公子帶我們守住了定邊城!末將願隨公子死戰!”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片刻之後,十五萬人重新跪下:
“願隨公子死戰!”
軍心,穩住了。
但李墨軒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一旦有新的變故,這脆弱的信任隨時可能崩塌。
他轉身看向楊驍,低聲道:“國公爺,我……”
“什麼都不用說。”楊驍拍拍他的肩,眼中沒有鄙夷,隻有深深的憐憫,“你是誰的兒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是誰,未來想成為誰。”
老將軍轉身,麵對全軍,聲如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