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至,寒意漸濃。村中老槐的葉子紛紛揚揚飄落,如同時光的碎片,散落一地。
蘇明遠站在村口,遙望著那條通往縣城的官道。今日是縣城逢集之日,王婆建議他前去采買些筆墨紙硯,為即將到來的縣試做準備。這將是他第一次獨自前往縣城,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蘇先生果然早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首望去,是村中木匠張三,牽著一頭老牛,車上裝滿木料。
張叔今日也去縣城?蘇明遠拱手行禮。
是啊,要去給縣太爺家送幾案幾椅。張三憨厚地笑道,先生若不嫌棄,可同乘此車,省得步行勞累。
蘇明遠大喜過望,連聲道謝。十裡官道,步行需兩個時辰,乘車則快得多。
先生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張三一邊趕牛一邊閒聊,聽聞你要赴縣試,村裡人都甚是期待呢。
托張叔的福,身體大好。蘇明遠心中一暖,沒想到自己的縣試竟成了村中熱議的話題。
先生若得中秀才,可是我們村的光彩。張三豪爽地大笑,到時候彆忘了請鄉親們喝一杯!
言之過早,且看天意。蘇明遠謙虛地回應,心中卻湧起一絲壓力。在這個以科舉為最高榮譽的時代,一個讀書人的成敗,不僅關乎個人命運,更牽動著整個家族乃至鄉裡的期望。
車行約一個時辰,遠處縣城的輪廓漸漸清晰。城牆高聳,城門洞開,進出的人流如織。蘇明遠不禁屏息凝視——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的古代城池,與現代影視作品中的場景相比,真實的古城更加樸素而生機勃勃。
到了,先生可自行下車。張三在城門前停下,老朽要去縣衙後門送貨,恐怕不便帶先生同行。
多謝張叔,我自去尋訪。蘇明遠跳下牛車,拱手道彆。
踏入城門,眼前豁然開朗。縣城雖不算大,卻遠比鄉村繁華。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招牌高懸,行人熙攘,叫賣聲此起彼伏。商販的吆喝,顧客的討價還價,孩童的嬉鬨,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
這才是真正的北宋市集啊。蘇明遠心中感歎,目不暇接地觀察著四周。
一路行來,他看到了各種鋪麵——糧店、布莊、藥鋪、酒肆、茶樓、書肆、雜貨鋪......每一處都人聲鼎沸,生意興隆。尤其是那些手工藝品,如雕花木器、細膩瓷器、精美絲綢,無不展現出宋代工藝的精湛。
現代博物館裡的文物,原來在當時隻是普通的日用品。他駐足於一家瓷器鋪前,讚歎著青花瓷碗的紋理之美。
這位官人可是看上這隻碗了?店家見狀,熱情地迎上前來,此乃景德鎮新燒製的,釉色均勻,胎質細膩,用來盛飯最是相宜。
蘇明遠本想買下,卻在聽到價格後悄悄打消了念頭——五十文一隻,幾乎相當於他半月的教書收入。在這個物質相對匱乏的時代,精美的器物是何等珍貴啊。
繼續前行,他來到了書肆一條街。這裡店鋪相對安靜,門前多掛敬惜字紙的牌子,進出者多為儒冠儒服的讀書人。蘇明遠仿佛找到了歸屬,迫不及待地走進最大的一家。
這位相公是要買書還是尋字帖?掌櫃的是個五旬老者,目光如炬,一看便知是飽讀詩書之人。
買些筆墨紙硯,為縣試做準備。蘇明遠如實相告。
哦?又是一位赴考的才俊。掌櫃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點頭,不知相公需要哪種紙墨?本鋪的宣紙上乘,徽墨濃鬱,最適合科考之用。
蘇明遠本想說自己對這些並不在行,需要掌櫃推薦,但轉念一想,這種回答恐怕會引人生疑。前身蘇載作為一個讀書人,應當對文房四寶頗有研究。
有兔毫小楷嗎?他試探性地問道,記得這是宋代常用的小楷毛筆。
有,新到一批,正是適合科考答卷用的。掌櫃眼前一亮,轉身從櫃台取出幾支包裝精美的毛筆,相公好眼力,這可是揚州名家親製,筆鋒挺拔,蘸墨均勻,書寫流暢。
蘇明遠暗自慶幸,看來自己的問題沒有露餡。他仔細挑選了兩支兔毫,又買了幾張上好宣紙和一塊墨錠。結賬時,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串錢,在掌櫃的指點下數出相應數額。
相公儀表堂堂,文氣內斂,定是學富五車之人。掌櫃恭維道,不知貴姓大名?
在下蘇載,字明誌,清溪村人。蘇明遠拱手答道。
蘇明誌?掌櫃似乎想起什麼,若有所思,可是曾在《文苑集》上發表過雪夜獨酌的那位蘇明誌?
蘇明遠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前身也有文名嗎?他從未在前身的書房中見過什麼《文苑集》。
在下才疏學淺,何敢妄稱文名?他謙虛地回避了直接回答。
是我認錯了。掌櫃笑道,縣中確有一位蘇相公,才氣縱橫,常在《文苑集》上發文章。先生若有興趣,不妨一讀。
掌櫃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翻開其中一頁給他看。蘇明遠驚訝地發現,那是一種類似於現代文學期刊的印刷物,收錄了當地文人的詩詞散文。而那位同名的蘇明誌,竟寫了一篇關於科舉製度弊端的文章,筆鋒犀利,見解獨到,與他在現代的研究觀點頗為相似。
此書幾文一本?他心中好奇,想要購買。
三十文一本。掌櫃答道。
對於一個村塾先生而言,這價格不菲。但蘇明遠仍決定買下,他迫切想了解那位與自己同名的文人,是否與前身有某種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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