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接著道:“待簡宇回朝,陛下當主動示好,加以重賞,極儘安撫之能事。言辭懇切,姿態放低!陛下需明白,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且主動悔過、仍是天下共主的皇帝,對簡宇而言,成本太高!他會背負千秋罵名,會令天下心懷漢室者徹底離心!這不利於他下一步……無論是繼續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有……其他更進一步的想法。”
伏完緊緊盯著劉協的眼睛:“隻要陛下表現得毫無威脅,讓他‘放心’,讓他覺得留著陛下比除掉陛下更有價值,或至少……更省麻煩,或許……便能換來一線生機!這是目前唯一……或許能保全陛下,保全皇後,乃至……保全漢室血脈的法子!”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劉協胸膛劇烈起伏,內心在天人交戰。伏完的話像一把鈍刀子,割裂著他僅存的帝王尊嚴。向臣子服軟認錯?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是……伏完的分析句句在理,字字誅心。他想起了董卓時期的朝不保夕,那種連生死都無法自主的恐懼……與那種日子相比,服軟……似乎……似乎……
他抬起頭,看向伏皇後,皇後眼中含淚,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目光中充滿了哀求。
良久,劉協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帶著無儘的屈辱和疲憊,說道:“就……就依國丈之言吧……”
伏完與伏皇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與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伏完躬身一禮:“陛下能做此想,乃社稷之福。老臣……先行告退,陛下……早作準備。”說罷,他拉起女兒的手,父女二人悄然退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宮殿。
劉協獨自一人留在殿內,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不定。他維持著那個癱坐的姿勢,許久,許久,如同一尊失去了靈魂的塑像。唯有眼角,一滴滾燙的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磚上,瞬間洇開,消失無蹤。
伏完與伏皇後離去後,沉重的殿門再次合攏,將椒房殿內壓抑的空氣與外界隔絕。劉協並未立刻起身,依舊保持著癱坐的姿勢,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伏完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錐子,一字一句都鑿在他的心口,迫使他直麵那血淋淋的現實——服軟,認錯,搖尾乞憐。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反複衝刷著他身為天子的最後一絲尊嚴。他雙手死死抓住衣袍的下擺,昂貴的錦緞在他手中扭曲變形。伏完的分析是理智的,甚至是眼下唯一看似可行的求生之道,但……“向簡宇認錯”這五個字,像是一根毒刺,卡在他的喉嚨裡,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不……或許……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掙紮的火星,突然在他絕望的腦海中閃現。他猛地抬起頭,原本渙散的眼神裡重新凝聚起一種混合著恐懼、僥幸和孤注一擲的複雜光芒。他開始沿著這個思路瘋狂地思索下去,試圖在絕境中為自己找到一塊不那麼屈辱的踏腳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董承死了……死無對證!”他內心狂喊著這幾個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沒錯,他死了!他無法開口辯解了!隻要……朕手中的那份東西消失……”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極其隱秘地掃向殿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有一個暗格,裡麵藏著的,正是那份要命的、他親筆書寫並用了璽的密詔副本。當初出於謹慎,或許也是為了留個憑證,他並未將唯一的一份交給董承。
“毀掉它!必須立刻毀掉它!”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隻要它不見了,那麼董承所謂的‘奉詔討賊’,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矯詔’!他完全有動機這麼做,他需要天子的名義來為自己正名!對!就是這樣!”
劉協的思維變得越來越“清晰”,他拚命為自己尋找理論依據,試圖說服自己這個行為的合理性乃至高明之處。
“從簡宇的角度想……他會相信哪個說法?”他繼續深入推演,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那是一種陷入自我欺騙狂熱時的光亮,“是‘天子要殺我’?還是‘權臣董承矯詔作亂’?前者是君臣大義的根本衝突,會讓他背負逼君乃至弑君的千古罵名,處理起來束手束腳;後者則簡單多了,隻是鎮壓一個作亂的臣子,名正言順,還能彰顯他簡宇平定叛亂的功勞!”
“對!簡宇是聰明人,是權臣,不是流寇!他要在意名聲,要穩定局麵!一個‘董承矯詔’的說法,對他更有利!他一定會願意相信,至少……會假裝相信!這會給他一個不下狠手的台階下!”劉協成功地用這套邏輯將自己包裹起來,暫時驅散了部分屈辱和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於行動的焦躁。他必須儘快處理掉那個真正的禍根!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必須由最信任的人去辦!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再次嘶聲喚道:“蘭平!蘭平!”
蘭平應聲而入,依舊是一副恭順沉穩的模樣,仿佛剛才那段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陛下,奴婢在。”
劉協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他招招手,示意蘭平近前,壓低了聲音,用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吩咐道:
“蘭平,你……你立刻去辦一件事。去……去朕書房,東南角那個紫檀書架後……有一個暗格,機關是……他極其低聲地描述了機關位置和開啟方法)。裡麵有一卷……絹帛,你找到後,不要看!立刻……立刻拿去燒掉!要親眼看著它燒成灰燼,一點殘渣都不能留!聽明白了嗎?”他的眼神死死盯著蘭平,充滿了孤注一擲的信任和急切。
蘭平心中劇震,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眼神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訝與凝重,隨即重重點頭:“奴婢明白!陛下放心,此事關係重大,奴婢定會辦得乾淨利落,絕不留任何後患!”他的語氣充滿了忠誠與可靠。
“好!好!快去!朕就在這裡等你回話!”劉協如同卸下千斤重擔,連連揮手,身體因激動和期待而微微發抖。
蘭平躬身退出,腳步匆匆而去。劉協在殿內來回踱步,度秒如年。他時而幻想銷毀證據後的輕鬆,時而又恐懼出現意外,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止。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殿門外再次響起蘭平輕捷的腳步聲。劉協猛地站定,緊張地望向門口。
蘭平推門而入,反手輕輕掩上門,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額角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汗跡,但眼神卻異常堅定。他快步走到劉協麵前,低聲道:“陛下,幸不辱命!”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裡麵是幾片未被風吹走的、邊緣焦黑卷曲的絹帛碎片,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奴婢已按陛下吩咐,在僻靜處將其焚毀,這是奴婢特意帶回的殘片,請陛下驗看。火勢很旺,絹帛已儘數化為灰燼了。”
劉協一把抓過那幾片殘片,指尖感受到那焦灼的觸感和餘溫,又湊到鼻尖聞了聞那確鑿無疑的煙火氣。他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一股巨大的、虛脫般的輕鬆感席卷全身。他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甚至帶上了一絲劫後餘生的笑意。
“好!好!蘭平,你做得很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你!”劉協激動地拍著蘭平的肩膀,隨即從腰間解下一塊品質極佳的玉佩,又轉身從案幾上的一個小匣子裡抓出一把金瓜子,一股腦地塞到蘭平手裡,“這些賞給你!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奴婢謝陛下厚賞!陛下放心,奴婢深知輕重,此事已爛在奴婢肚子裡,絕無第三人知曉!”蘭平跪地謝恩,語氣充滿了感激與忠誠。但他低垂的臉上,眼神卻冰冷如霜。
他袖中那卷完好無損、隻是被火稍微燎了一下邊緣、內容清晰無比的密詔,正緊緊地貼著他的手臂,如同一條蟄伏的毒蛇。
“好,好,你下去吧,朕……朕要靜一靜。”劉協揮揮手,整個人仿佛都輕快了許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蘭平躬身退出,小心地關好殿門。在門合上的那一刹那,他臉上所有的恭順、忠誠、甚至那一絲疲憊都瞬間消失,隻剩下一種完成任務後的冷靜與漠然。他摸了摸袖中的那份絹帛,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殿內,劉協癱坐在席上,望著跳躍的燭火,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慶幸。他以為自己親手毀掉了催命符,為自己爭取到了一線生機和一份在簡宇麵前“談判”的底氣。他卻不知道,他剛剛親手將最能置自己於死地的鐵證,無比“信任”地、完整地交到了最危險的敵人手中。
可是他自以為燒掉的是隱患,實則卻保留下了自己的最終判決書。這份愚蠢的“信任”和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將成為壓垮他和他所代表的搖搖欲墜的漢室江山的、最後一根稻草。
翌日,天光未亮,長安城外已是旌旗招展,甲胄鮮明。深秋的寒風卷動著大漢龍旗與丞相麾旌,獵獵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與肅穆,遠勝於往日迎接凱旋的喜慶。
以天子劉協為首的迎接隊伍,早已按品秩肅立在官道北側新搭建的迎候台上下。劉協身著最為隆重的十二章紋玄色冕服,頭戴十二旒冕冠,這沉重的帝王冠冕幾乎要壓彎他纖細的脖頸。
他竭力維持著天子的威儀,但過於蒼白的臉色、微微顫抖的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以及眼底深處難以完全掩飾的驚惶,都透露出他內心的極度不安。伏皇後鳳冠霞帔,立於其側,麵容被珠簾遮掩,看不清神情,唯有緊握在身前、指節發白的雙手,顯露出她同樣緊繃的心弦。
身後,文武百官垂首侍立。伏完、楊彪等老臣麵色無比複雜,眼觀鼻,鼻觀心,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而更多的新晉官員和將領,則難掩興奮與期待,翹首以盼那支決定帝國命運的大軍和它的領導者的歸來。
辰時初刻,地平線上傳來沉悶如雷的蹄聲,一道黑色的潮線緩緩湧現,並迅速擴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迎風招展的“簡”字大纛和丞相節鉞,在初升的朝陽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緊接著,是如林般推進的長槍方陣,士兵們黑色的甲葉隨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鏗鏘作響,如同一座移動的金屬城池,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中軍處,簡宇的身影逐漸清晰。他並未身著全副甲胄,僅是一身玄色精工鎖子甲,外罩一件暗紅色織金鬥篷,騎在一匹神駿異常的汗血寶馬之上。他並未刻意散發威壓,但那雙掃視過來的深邃眼眸,以及身後那群如狼似虎、煞氣盈野的驕兵悍將,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種睥睨天下的磅礴氣勢,壓得迎候隊伍幾乎喘不過氣。
大軍在距迎候台百步之外戛然而止,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極高的訓練水準。唯有馬蹄刨地的輕響和旌旗翻飛的聲音,更襯得場麵寂靜得可怕。
簡宇翻身下馬,動作矯健沉穩。他並未立刻上前,而是先整理了一下征袍,這才率領身後數名核心文武,緩步走向迎候台。
劉協深吸一口氣,在宦官的小聲提示下,向前邁出幾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有力,卻依舊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丞相遠征涼州,平定叛逆,勞苦功高!朕……朕心甚慰!特率百官,在此迎候丞相凱旋!”
簡宇於台前站定,拱手躬身,行了一個標準而無可挑剔的臣禮,聲音洪亮沉穩:“臣簡宇,奉陛下之命,討伐不臣,賴陛下洪福,三軍將士用命,幸不辱命!怎敢勞陛下與百官親迎,臣惶恐!”
他的禮儀周到,語氣恭敬,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抬起的瞬間,與劉協惶恐的目光有一刹那的交彙。劉協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幾乎要站立不穩,他慌忙避開視線,強笑道:“丞相過謙了!此乃不世之功,朕……已備下酒宴,為丞相及眾將士接風洗塵!”
按照慣例,簡宇此時應再次謙謝,並請天子先行回鑾。然而,劉協卻搶先一步,用一種近乎急切的語氣說道:“丞相一路辛苦,還請速速入城安歇!朕……心中著實不安,未能為丞相分憂……”
這話語裡的討好與恐懼,幾乎溢於言表。簡宇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冰冷的譏誚,麵上卻依舊是恭敬:“陛下言重了,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陛下請!”他側身讓開道路,姿態放得極低。
這場麵看似君賢臣忠,實則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氛圍。天子過於謙卑,權臣過於恭順,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百官們頭垂得更低,不敢多看。
車駕儀仗啟動,簡宇並未與天子同乘鑾駕,而是騎馬護衛在側。大軍並未全部入城,大部分精銳由各將領率領,駐紮於城外早已備好的大營,軍容整肅,秋毫無犯,顯示出極強的紀律性,也無聲地宣示著絕對的武力威懾。
入城後,簡宇並未急於休息或赴宴,而是第一時間入宮,在偏殿覲見劉協。這一次,他帶來了馬騰、馬超、馬雲祿、龐德等西涼降將。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陛下,”簡宇聲音平穩,指向身後一眾甲胄在身、風塵仆仆卻難掩彪悍之氣的將領,“此皆涼州義士,深明大義,棄暗投明,助朝廷平定韓遂叛亂,功不可沒。馬騰將軍更是深明大義,舉家來投。臣懇請陛下,依功論賞,以安歸附者之心,亦顯朝廷寬仁浩蕩。”
馬騰立刻率先跪拜下去,聲音洪亮卻帶著恭敬:“罪將馬騰,昔日受韓遂蒙蔽,對抗天兵,今幡然醒悟,特來向陛下請罪!願效犬馬之勞,以贖前愆!”馬超、龐德等人也隨之跪倒,馬雲祿雖為女子,亦行軍中揖禮,英姿颯爽,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快速掃了一眼禦座上的年輕天子,又迅速垂下。
劉協看著台下這群虎狼之將,心中更是凜然。他哪裡敢有絲毫猶豫,立刻擠出一絲笑容,用儘可能莊重的語氣說道:“諸位將軍深明大義,助丞相平定西涼,有功於社稷,何罪之有?快快請起!冊封賞賜,皆依丞相所奏,朕……一概照準!”
“臣,謝陛下隆恩!”簡宇率先謝恩,馬騰等人也隨之高呼。儀式簡潔而高效,劉協更像是一個蓋印的機器。
接下來數日,丞相府取代皇宮,成為了帝國真正運轉的核心。簡宇雷厲風行,處理戰後事宜。
他先是迅速選派了一批精乾的文官,持丞相府文書與天子詔令,前往涼州各郡縣任職,接管政務,首要任務便是安撫流民,恢複生產,宣示朝廷的統治。
戶部與兵部則是在丞相府屬官的“協助”下,高效核算陣亡將士名單,從府庫中撥出大量錢糧布帛作為撫恤,並明文規定其家眷可免數年賦稅。對有功將士的賞賜也極為豐厚,毫不吝嗇,全軍上下,歸心更甚。
西涼降軍被打散重整,部分精銳補充入中央軍,由呂布、張遼等將領直接統轄;部分則派駐關中各要害之地,與原有駐防部隊輪換、混雜,徹底杜絕了地方割據的隱患。整個軍事調動有條不紊,顯示出簡宇對軍隊絕對的控製力。
一係列舉措如行雲流水,高效而務實。長安城乃至整個關中的秩序迅速恢複,甚至比戰前顯得更有條理。百姓們逐漸從恐懼中走出,開始談論丞相的赫赫武功與安民之策。
然而,在這份看似平穩的秩序之下,明眼人都能感受到,權力的中心已經不可逆轉地完成了轉移。未央宮中的天子,更像是一個坐在禦座上的影子,而真正的太陽,已然照耀在丞相府的上空。
處理完繁重的軍務政事,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丞相府書齋內燭火通明,映照著簡宇沉靜的麵容。他剛放下筆,門外便傳來三短一長的熟悉叩門聲。
“進。”簡宇的聲音平淡無波。
蘭平悄無聲息地閃入,反手將門掩上,快步走到書案前,深深躬身。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完成重大任務後的凝重與釋然。
“主公,”蘭平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異常清晰,“陛下前日秘密召見奴婢,命奴婢即刻去其書房暗格中取一物,並當場銷毀,不留痕跡。”
簡宇的目光銳利起來,身體微微前傾:“何物?”
蘭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中極其小心地取出一卷用普通黃綾緊密包裹的細長物件。他的動作莊重而謹慎,仿佛那物件有千鈞之重。
“陛下嚴令,需親眼看著它焚為灰燼。”蘭平雙手將黃綾包裹呈上,遞到簡宇麵前,“奴婢不敢擅專,更不敢毀此重證,特冒死呈於主公。”
簡宇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他伸出右手,穩穩地接過了那份黃綾包裹。入手是絹帛的細膩觸感,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其上的微涼。
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用指尖細細摩挲了一下包裹的輪廓和密封的方式,目光深沉如海。蘭平垂手肅立一旁,屏息靜候。
片刻沉默後,簡宇才用左手手指,緩慢而穩定地解開了黃綾係扣。一層層布料展開,最終,一卷質地精良、顏色微黃的絹帛,完全暴露在燭光之下。
他將其輕輕攤開在書案上。目光如冰冷的刀鋒,逐字掃過上麵的內容。那熟悉的筆跡,那無比清晰的字句,以及末尾那方鮮紅刺目、代表至高權力的皇帝信璽!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眼底深處!一股混合著暴怒、冰寒、以及“果然如此”的凜冽殺意,瞬間從胸腔騰起,幾乎要衝破他慣常的冷靜自持。他的指關節因瞬間的極度用力而微微發白,捏著絹帛邊緣的指尖,透出一股森然的力道。
然而,這駭人的氣息隻是一閃而逝。簡宇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已恢複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隻是那平靜之下,是萬年不化的玄冰,比之前的任何時刻都要寒冷。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指尖輕輕點著那份詔書,一下,又一下。燭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躍,映照不出絲毫溫度。
“陛下……此刻在做什麼?”他終於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淡得可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蘭平心中一凜,連忙答道:“回主公,陛下此刻正在寢宮偏殿,坐立不安。他……他讓奴婢即刻來請主公,說是有要事相商。陛下他……神色極為惶恐。”
“哦?”簡宇的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中充滿了洞悉一切的譏誚與一種掌控全局的冷漠,“惶恐不安?有要事相商?……是到了該‘表忠心’的時候了。”
他小心地將絹帛重新卷好,用黃綾仔細包裹,然後放入書案上一個帶鎖的紫檀木匣中,上鎖,將鑰匙貼身收好。整個動作沉穩有序,沒有一絲慌亂。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無線纜褶皺的袍服,對蘭平道:“你前頭帶路。”
“是。”蘭平躬身領命,心中為那位年輕的皇帝默哀了一瞬。他深知,當主公露出這種表情,往往意味著有人要付出慘痛代價。
夜色中的宮道寂靜而漫長。簡宇跟在蘭平身後,步履沉穩。那份密詔的冰冷觸感,仿佛還殘留在他指尖。
他心中雪亮:劉協這場戲,注定將是一場徒勞的、在他眼中無比拙劣的表演。而這份鐵證,將不再僅僅是確認威脅存在的工具,而是徹底鎖定勝局、決定未來如何“使用”這位天子的最關鍵籌碼。
他要去見的,不再是一個需要謹慎應對的君主,而是一個命運已完全捏在自己掌心的傀儡。
夜色初臨,宮燈次第亮起,在冰冷的宮牆上投下昏黃的光暈。蘭平手提燈籠,在前引路,簡宇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麵。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寂寥的宮道上回響,清晰得有些瘮人。沿途遇到的侍衛、宦官,見到簡宇,無不立刻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起。
很快,便來到了天子寢宮的偏殿外。殿內隻點著幾盞燈,光線昏暗,與丞相府的燈火通明形成鮮明對比。殿門外侍立的幾名小宦官,見到簡宇,嚇得渾身發抖,跪地磕頭不止。
蘭平在殿門外停下腳步,躬身道:“主公,陛下就在殿內。”
簡宇微微頷首,示意他在外等候,自己則徑直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沉重的殿門。
殿內,劉協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來回踱步。他早已換下了白日的冕服,隻穿著一件素色的深衣,頭發有些散亂,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慘白如紙。聽到開門聲,他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轉過身來。
當看到簡宇那高大沉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劉協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幾乎是踉蹌著搶上前幾步,未等簡宇開口,便帶著哭腔,聲音嘶啞地搶先說道:
“丞相!丞相您可算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竟是要對著簡宇下拜!簡宇目光微閃,側身半步,避開了這一禮,同時伸手虛扶了一下,語氣依舊平淡:“陛下這是何故?折煞臣了。”
劉協就著簡宇虛扶的勢子站直,卻已是淚流滿麵,他用手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水鼻涕,語無倫次地哭訴道:
“丞相!朕……今日請丞相來,是要向丞相請罪!更要向丞相表明心跡啊!”
他死死抓住簡宇的衣袖,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泣不成聲:“那董承……那逆賊董承!他……他確是矯詔!矯詔啊丞相!朕……朕對此事一無所知!全然被他蒙在鼓裡!他……他定是假借朕的名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欲陷朕於不義,更要害丞相您啊!”
劉協抬起淚眼,努力想從簡宇臉上看出些什麼,但看到的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這讓他更加恐懼。他繼續哭喊,聲音充滿了委屈與後怕:“朕與丞相,君臣一體,禍福同當!你我推心置腹,其能相負?朕依賴丞相如倚泰山,怎會……怎會聽信小人讒言,做出自毀長城之事?這定是有人欲離間我們君臣!萬望丞相明察!萬萬不可聽信小人離間之言,使你我君臣之間……徒生嫌隙啊!”
他喘著粗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最後總結道:“如今……如今那逆賊董承已然伏誅,真是天助朕……更是天助丞相!此等禍國殃民之輩,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嚎啕大哭起來,整個人癱軟下去,全靠抓著簡宇的衣袖才勉強站立。
看著眼前涕淚橫流、幾乎要癱軟在地的劉協,簡宇心中掠過一絲冰冷的荒謬感。方才那份密詔的觸感仿佛還在隱隱發燙。
若非你親筆所書,加蓋璽印,借他董承十個膽子,又豈敢與本相為敵?如今事敗身死,你倒能將這“矯詔”的罪名推得一乾二淨,獨善其身了……若非蘭平機警,若非自己早有布局,若非自己麾下眾人齊心協力,今日這未央宮內,恐怕已是另一番血流成河的景象了。
這些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簡宇腦中閃過,但他那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卻未泄露半分真實情緒,反而迅速醞釀起一種看似感同身受的沉痛。
“陛下!”簡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仿佛被誤解的痛心與無比的誠懇,他反手一把握住劉協抓著自己衣袖的手,力道沉穩,止住了對方下滑的身形,“陛下何出此言!折煞微臣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