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處,幽暗的祭壇被長明燈拉出長長的影子。
那麵破碎的古鏡懸浮在半空,鏡麵如同水波般蕩漾,映照出的卻不是這昏暗的地穴,而是一片被血色浸染的蒼穹。
張默負手而立,眼眸深處紫意流轉,透過那斑駁的鏡麵,看向了那個遙遠的世界。
那裡山河破碎,大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每一寸泥土都被鮮血浸泡了億萬年。
天空中沒有太陽,隻有九輪散發著慘白光芒的月亮,每一輪月亮上都盤踞著巨大的陰影,如同寄生在天體上的毒瘤。
畫麵一轉,一座宏偉的人族巨城正在遭受圍攻。
那城牆高達萬丈,通體由星辰殘骸鑄就,此刻卻已是千瘡百孔。
無數身穿製式戰甲的人族修士,在城頭浴血廝殺。
他們的對手,正是張默熟悉的噬靈族,但比這九霄仙域的更加猙獰,更加強大。
甚至,張默在鏡中看到了一尊身披紫金戰甲氣息深不可測的身影,僅僅是一掌拍下,便將那座巨城的一角連同數萬修士直接抹去。
“仙王……不如狗。”
張默雙眼微眯,聲音低沉。
在那片戰場上,仙王級彆的強者竟然隻是衝鋒陷陣的統領,而在那雲端之上隱約有超越了仙王,觸及準仙帝乃至更高層次的恐怖氣息在博弈。
那裡,就是仙罡界。
人族最後的壁壘,也是對抗噬靈族真正的絞肉機。
“那個紫金色的罐頭看起來很好吃……”
念念醒來飛到張默肩頭,小手指著鏡子裡那尊大殺四方的噬靈族強者,嘴角流下了不爭氣的眼淚,“哥哥,那個好吃嗎?”
張默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念念的小腦袋,眼底的殺意被很好的掩蓋了下去。
“那個太硬,現在的你牙還沒長齊,吃了會鬨肚子。”
張默抬起手,指尖起源法則凝聚。
“記住了嗎?”
他問的是身後的玄明仙王。
玄明仙王死死盯著鏡子裡的畫麵,那隻剛剛重生的右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了金色的血液。
“記住了。”玄明的聲音沙啞,帶著刻骨的恨意,“那是赤霄天,仙罡界三十三重大天之一,屬下當年的道侶……就是在那片土地上戰死的。”
“好。”
張默點頭。
既然知道了位置,那就跑不掉。
“啪。”
張默屈指一彈。
那麵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古鏡,連同那祭壇下連接兩界的空間通道,在這一指之下瞬間崩碎成齏粉。
沒有任何猶豫。
對於現在的張默來說,那是下一步的戰場。
而現在,他要先把自家的院子掃乾淨。
“走吧。”
張默轉身大袖一揮,帶著玄明與念念直接消失在地底。
……
天荒大陸,蒼穹之上。
起源艦隊如同金色的鋼鐵長城,遮蔽了日月。
“道祖令!全軍整備,前往下一個坐標!”
雷天正站在龍首戰艦的甲板上,手中令旗揮動,聲音如滾滾天雷傳遍四方。
“吼!!”
上億起源修士齊聲怒吼,那是剛剛屠滅了噬靈獸群後積攢下的衝天煞氣。
戰艦轟鳴,靈能引擎噴吐出萬丈神光,就要撕裂虛空離去。
就在這時。
“前輩!!請留步!!!”
一聲淒厲至極,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導致聲帶撕裂的嘶吼從下方那片殘破的大陸上傳來。
緊接著,一道流光跌跌撞撞地衝上高空。
那是浩然宗宗主,李道一。
他隻有真仙境的修為,在這起源大軍麵前,弱小得如同螻蟻。
但他卻硬生生地擋在了那龐大的起源號之前。
“大膽!”
雷天正眉頭一皺,屬於仙帝的威壓下意識地就要釋放,“大軍開拔,豈容……”
“讓他說話。”
張默的身影出現在甲板最前方,抬手製止了雷天正。
他看著那個渾身浴血衣衫襤褸的老者,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
李道一並沒有因為仙帝的嗬斥而退縮。
他在虛空中重重地跪下,不是單膝,而是雙膝跪地,頭顱深深地埋在那冰冷的虛空之中。
“晚輩李道一,代天荒大陸僅存的一千三百七十二萬生靈……”
“懇請道祖,帶我們一起走!!”
李道一的聲音都在顫抖,那是緊張,更是害怕。
他怕張默拒絕,怕這唯一的希望如流星般劃過,隻留下他們繼續在黑暗中沉淪。
張默看著他,沉默了片刻。
“你們太弱了。”
張默實話實說,語氣平淡,沒有嘲諷,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接下來戰場會很殘酷,噬靈族的強者還在後麵,以你們現在的狀態,去了就是送死。”
“留在天荒吧。”
張默指了指下方正在複蘇的大地,“這裡已經被我淨化,靈氣正在複蘇,我會留下一座陣法,足以保你們萬年無憂,你們可以休養生息,重建家園。”
這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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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在末日中掙紮了三個紀元的遺民來說,安穩,是最大的奢侈。
然而。
李道一沒有起身。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蒼老如同樹皮的臉上,兩行血淚滾滾而下。
“休養生息?重建家園?”
李道一慘笑一聲,笑聲中透著無儘的悲涼。
“道祖,您可知,這三個紀元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李道一指著下方那片暗紅色的大地。
“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一寸泥土不埋著先人的骨頭,沒有一個家族,能拿出哪怕一張完整的三代同堂的畫像!”
“我們的孩子,出生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不是搖籃曲,是警報聲!學會的第一個動作不是走路,是揮刀!”
李道一從懷中掏出一塊殘破的玉牌,那是浩然宗的宗門名冊。
“我浩然宗,三萬年前有弟子十萬,如今……隻剩這一城殘兵!”
“我們繁衍,我們生子,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為了享受天倫之樂!”
李道一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瘋狂。
“我們生孩子……是為了哪怕我們這代人死絕了,還有人能握住劍!還有人能記得這血海深仇!!”
“我們的仇恨……已經醃入味了啊!!”
“它融在了血裡,刻在了骨頭上,三個紀元了……整整三個紀元!!”
李道一猛地撕開自己的胸膛,露出了裡麵那顆雖然衰老,但依舊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它每跳動一次,都在喊著殺!殺!殺!”
“現在,您告訴我們……不用打了?讓我們躲在陣法後麵苟且偷生?”
“那我們死去的祖宗怎麼辦?那我們填進獸口的億萬族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