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澤,天地蒼茫。
極目望去,一片無垠的墨色沼澤延伸至天際。渾濁的水麵上漂浮著漆黑的藻類,在微風中如蛇般蠕動。偶爾有氣泡從淤泥深處冒出,破裂時散發出刺鼻的硫磺味。
嗖——
一道金色劍光破空而至,所過之處,沼澤水麵被淩厲的劍氣劈開一道數十丈長的溝壑。水花飛濺間,無數魚蝦翻著白肚浮上水麵,更有幾隻潛伏的水蜥嚇得肝膽俱裂,直接僵死在巢穴中。
劍光瞬息遠去,隻留下動蕩的水麵漸漸恢複平靜。躲藏在蘆葦叢中的低階妖獸們這才敢探出頭來,驚恐地望著那道消失在天際的金芒。
一個月後。
何太叔終於在一處露出水麵的小丘上落下。他腳下的土地鬆軟潮濕,幾株畸形的水草頑強地從裂縫中鑽出。收起金銳劍時,劍身仍在微微震顫,發出清越的嗡鳴,似在訴說長途飛行的暢快。
好劍。
何太叔輕撫劍身,感受著其中澎湃的劍意。與重鑄前相比,如今的劍鳴更加清亮,飛行時消耗的靈力卻少了三成。劍格處的地裂獸紋路在夕陽下泛著暗金光芒,仿佛隨時會活過來。
取出糜閣主給的地圖,羊皮紙上標注的紅點就在北方萬裡之外。何太叔眯起眼睛,極目遠眺——在天地交接處,隱約可見一道青蒙蒙的山影。那裡,就是玉磯妖王的領地。
沼澤的晚風帶著濕冷的水汽拂過麵頰。何太叔深吸一口氣,將劍匣負在背後。
暮色中的黑水澤泛起氤氳霧氣,何太叔盤坐在潮濕的土丘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匣。糜閣主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仿佛又浮現在眼前——那是一種在賭徒臉上常見的、孤注一擲的神情。
嗬...
何太叔冷笑一聲,驚起幾隻夜棲的水鳥。他太清楚這些小勢力的把戲了。
流火閣這樣的商會,平日裡倒賣些普通靈材,利潤怕是不高,而這次人妖大戰,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場饕餮盛宴。
月光下,他取出糜閣主臨行前塞給他的儲物袋。袋中三張金光燦燦的千裡遁形符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這可是連金丹修士都要肉疼的保命之物。
更彆提那瓶還魂丹,丹體上天然形成的雲紋,分明是出自丹道宗師之手。
倒是舍得下本錢...
何太叔眯起眼睛。這些珍寶,怕是流火閣壓箱底的存貨。對方越是慷慨,越說明此行凶險。但想到店鋪裡那令人絕望的標價。
黎明時分,一道金光刺破沼澤濃霧。
金銳劍似乎感應到主人心意,劍鳴聲中竟帶著幾分肅殺。何太叔踏劍而起,衣袂翻飛間。
劍光劃過天際,驚散漫天朝霞。
...
青玉穀外,雲霧繚繞。
何太叔收斂氣息,藏身於一株千年古鬆的樹冠之中。遠處山穀入口處,兩塊形似門扉的青色玉石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那便是玉磯妖王道場的山門。
穀中靈氣氤氳,時而可見翠色流光在雲霧間穿梭。那是修煉有成的草木精怪在吞吐日月精華。與尋常妖氣衝天的洞府不同,此地的靈氣純淨得近乎道家福地。
難怪能與大宗門交好...
何太叔指尖輕撫過腰間金銳劍,感受著劍身傳來的輕微震顫。這玉磯妖王乃天地靈玉所化,修行之路與人族修士頗為相似。據說八百年前渡劫時,妖族派出一位妖王與青元山一位金丹真人一同護法。
樹梢間,一片枯葉飄落。何太叔的目光追隨著落葉,思緒回到幾個月前那個雨夜——
糜閣主將一盞青銅燈推到他麵前,燈焰中浮現出青玉穀的景象:三十年來,穀中精怪活動如常,卻再未見玉磯真身。
畫麵轉動,顯出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我閣三位暗探先後潛入,最遠抵達穀外一處寒潭...
燈焰突然暴漲,映出糜閣主陰晴不定的臉:距離如此之近,以金丹妖王的境界,不可能發現不了
當時窗外驚雷炸響,電光將何太叔的麵容照得忽明忽暗。他盯著燈焰中那方蒙塵的蒲團,心跳如擂鼓——這或許是唯一能在不驚動金丹妖王的情況下,獲取木行劍材料的機會。
山風拂過,帶來穀中草木清香。何太叔收回思緒,從懷中取出一枚碧玉符籙——這是糜閣主重金購來的藏靈符,能遮掩築基修士氣息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他喃喃自語,目光如劍般刺向雲霧深處,足夠了。
金銳劍似乎感應到主人戰意,劍格處的地裂獸虛影微微閃動。何太叔深吸一口氣,身影如煙消散在樹冠之中,隻留下幾片微微晃動的鬆針。
暮色四合,青玉穀外圍的森林漸漸被黑暗吞噬。
何太叔伏在一株參天古木的枝椏間,黑色夜行衣與樹影完美融合。
遠處,幾隻形似鬆鼠的草木精靈所化的分身正在林間嬉戲,它們通體翠綠,尾巴竟是嫩枝模樣,跳躍間灑落點點熒光。
更遠處的藤蔓上,幾朵妖花正緩緩閉合花瓣,花蕊中傳出細微的鼾聲。
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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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微風拂過,何太叔的神識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感知中,整片森林都湧動著朦朧的靈性——古樹的年輪裡藏著歲月沉澱的智慧,藤蔓的脈絡中流淌著草木精粹,甚至連腳下的苔蘚都散發著微弱靈光。
他眉頭緊鎖,緩緩收回神識。這般草木靈韻充沛之地,任何外來氣息都如同黑夜中的火把般醒目。
當最後一縷夕陽被群山吞沒,何太叔終於動了。他從儲物袋取出一件薄如蟬翼的黑色鬥篷——這是糜閣主珍藏的夜遊衣,穿上後能與夜色完美相融。又取出十餘張符籙:
神行符貼在腿側,符文明滅如呼吸;
隱形符貼在胸前,蕩起水波般的紋路;
金剛符貼在背心,隱約有金鐵交鳴之聲。
準備妥當後,他如一片落葉般飄然落地。腳尖觸地的瞬間,神行符亮起微光,整個人頓時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在林木間疾馳而過。所過之處,連最敏感的熒光苔蘚都來不及變色。
夜行中的森林與白日截然不同。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蘑菇組成指路標識,會移動的荊棘主動為某種存在讓開道路。
有幾次,何太叔甚至看到粗壯的樹乾上睜開一雙雙琥珀色的眼睛——那是修煉有成的樹妖在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