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蛟獸怒視著何太叔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喉間低吼隱隱如雷鳴,恨不能立時撲上前去,一口咬碎對方的頭顱。
然而此刻,他與青角獸雙雙受製於人,周身被符籙牢牢禁錮,法力儘封,連掙紮都成奢望——結局如何,其實彼此心知肚明。
儘管如此,虎蛟獸仍舊昂起頭顱,不肯顯露半分怯懦。
他目光如淬火的刀子,狠狠刺向何太叔,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人族修士,今日我兄弟二人落入你手,是生是死,任憑處置。我隻恨……
當初為何要聽信同族那些虛妄的吹捧,竟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上你這煞星!”
這最後一句悔恨之語,並未在何太叔眼中激起絲毫波瀾。
他麵色平靜如古井,隻緩緩攤開手掌。
下一秒,一隻寸許高的墨玉小瓶自其儲物袋中無聲飛出,穩穩落於他掌心。
那瓶身幽光流轉,表麵似有暗紋如水波動,隱隱散發出一種吸攝心魂的陰冷氣息。
一見此瓶,虎蛟獸瞳孔驟縮,方才那份硬撐出來的凜然氣概瞬間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徹骨髓的驚駭。
他渾身劇震,失聲吼道:“納幽瓶!你……你這惡賊,竟歹毒至此!取我妖族肉身、內丹還不夠,竟連魂魄都不放過?!”
納幽瓶現世的那一刻,虎蛟獸終於徹底明白——眼前這人要的,遠不止他們的身軀與內丹。
尋常人族修士獵妖,多半隻為內丹煉藥、身軀製器,極少染指妖族魂魄。
原因無他:抽魂煉魄之術凶險異常,須在妖族全然無力反抗、連自爆妖丹都做不到的絕境下施展。
一旦失敗,妖族寧可魂飛魄散,也絕不容魂魄落於人手。
而一旦魂魄被攝,等待他們的,將是比形神俱滅更為可怖的命運。
或被煉為無知無覺的傀儡核心,永世受人驅使;或被封入陣旗成為陣靈,在冰冷符文間耗儘魂力;抑或囚於法器為器靈,與金鐵玉石共生,直至法器損毀,方得解脫。
而那之前,輪回斷絕,永墮囚籠,再無超生之日。
這正是虎蛟獸真正恐懼的根源。
他原以為最多不過一死,卻未料到何太叔手段竟狠絕如斯,連魂魄生機都要徹底榨取。
望著那幽幽浮動的墨玉小瓶,他眼中最後一點硬氣終於化為絕望的寒冰。
而何太叔,隻是垂眸凝視著掌心之物,嘴角勾起一絲淡漠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答得不錯,可惜並無獎賞。”
何太叔見虎蛟獸竟能認出這納幽瓶的來曆,眼中掠過一絲訝異與讚賞,口中卻隻是淡淡吐出一句。
話音方落,他已不再多言,左手持瓶,右手掐訣,低聲誦念起一段晦澀法咒。隨著音節流轉,他指尖漸有幽光縈繞,與瓶身墨色光華彼此呼應。
納幽瓶微微一震,瓶口處悄然浮現兩道細若發絲的幽藍光縷,似有靈識般在空中稍作盤旋,隨即無聲無息地朝兩獸額心方向飄然而去。
幽光映照下,虎蛟獸方才那強撐的硬氣早已蕩然無存。
它渾身顫抖,眼中儘是瀕死般的恐懼,嘶聲哀告起來:“不……不!道友,求您饒我一命!我願奉您為主,立下天道誓言,終生為坐騎,絕不反悔!隻求您放過我魂魄……求您了!”
此刻的它,與先前那昂首不屈的模樣判若兩獸,聲音裡滿是絕望的乞憐。
另一邊,青角獸依舊昏迷不醒,對即將降臨的命運渾然不知。
倘若此時蘇醒,見得這專為攝魂煉魄而生的納幽瓶,恐怕亦會駭得魂飛魄散,哀求得比虎蛟獸更為淒惶。
麵對虎蛟獸的哀聲討饒,何太叔隻是垂眸瞥它一眼,語氣平靜得近乎溫和,卻字字冰寒:“道友,你身具虎族血脈,又棲於海中,想來也該知曉‘為虎作倀’這類神通罷?
你妖族既可拘束我人族生魂,驅以為倀鬼,為何我人族便不可收你妖族魂魄,煉作器靈陣眼呢?”
他微微一頓,似勸慰,亦似嘲諷:“世事輪回,因果相償。不如靜下心來,坦然受之,如何?”
這番看似寬慰實則誅心的話語,讓虎蛟獸徹底陷入狂亂。
它拚命掙紮扭動,然而背上符籙靈光流轉,如有萬鈞巨石壓身,不僅妖力被封,就連與內丹之間的感應也被徹底切斷。
昔日翻江倒海之力,此刻竟連稍稍抬起脖頸都做不到。
它隻能睜大驚恐的雙眼,眼睜睜看著那一縷幽藍絲線,如索命之蛛絲,緩緩地、無可抗拒地,朝著自己眉間一寸寸逼近。
天光將明未明之際,海平麵上悄然浸出一線暗紅,如未拭淨的血痕,緩慢地浸染著灰白的天穹。
碎玉群島在漸亮的晨色中初顯輪廓,林間岩下卻一片異樣的死寂——所有尋常鳥獸都瑟縮於巢穴深處,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隻因那一聲驟然撕裂拂曉的、充滿悲愴與不甘的虎吼,帶著某種直懾心魂的威壓,久久回蕩在島嶼上空。
洞穴口、樹梢頭,無數雙警惕的眼睛望向吼聲傳來的方向,目光裡混雜著本能的恐懼與茫然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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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嘶吼的儘頭,兩隻巨獸如山的身軀癱伏於地。
它們額前,那縷幽藍如幽冥鬼火的絲線,正緩緩地從顱腦深處勾扯出兩團朦朧的光暈。
光暈漸凝,化作兩隻僅有本體十分之一大小的妖獸虛影——通體透明,輪廓卻與實體一般無二,正是虎蛟與青角二獸被生生抽離出的魂魄。
虎蛟獸的魂魄方一離體,便陡然睜目,虛影麵容扭曲,眼中迸射出滔天的怨毒。
它雖已無實體聲帶,魂音卻仍尖厲如刀,直刺何太叔心神:“何賊!你傷我肉身,奪我內丹,如今連魂魄也不放過……我以殘魂詛咒你!詛咒你道基崩毀,心魔纏身,永墮無間,不得好死!!”
另一側,青角獸的魂魄在被扯出的瞬間亦恢複神智。
它怔愣一瞬,低頭看見自己透明的魂體與地上毫無生息的肉身,頓時明白了一切。
絕望如潮水般淹沒了它,魂影顫抖不止,竟朝著何太叔的方向虛虛伏下,哀聲乞求:“上仙!上仙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