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澀而略帶腥氣的海風,裹挾著遠方島嶼的濕潤水汽,吹拂著荒島邊緣嶙峋的礁石。一艘通體流轉著淡藍色水紋、造型精巧的靈舟——“碧波舟”,正靜靜停泊在一處隱蔽的海灣內,舟身隨著輕柔的海浪微微起伏。
舟艙之內,氣氛卻與外界的海闊天空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凝重與壓抑。
楚小凡緩緩睜開雙眼,意識如同從萬丈深海艱難上浮,破開水麵的一刹那,湧入感官的是全身無處不在的、仿佛被拆散重組般的劇痛,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與乏力。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徹底掏空的皮囊,連動一動手指都需耗費莫大的氣力。
記憶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惡蛟自爆的毀滅光焰、洞窟中魔氣滔天的恐怖身影、周子陵那泣血刺出的一劍、驚天動地的魔氣爆炸、龍晶汙染報廢的絕望……以及最後,那沉入無邊黑暗前,隱約感受到的一縷溫暖而堅韌、如同冰原上燃燒的火焰般的氣息……
是青鸞!
他猛地掙紮著想坐起身,這個動作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勢,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彆動。”
一個清冷中帶著難以掩飾虛弱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一隻微涼而柔軟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動作。
楚小凡偏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蕭青鸞那張近在咫尺、卻蒼白得令人心碎的容顏。她似乎一直守在一旁,原本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氣息微弱而紊亂,顯然狀態極差。但她的眼神依舊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切。
“你……你怎麼樣?”楚小凡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清晰地記得,在自己昏迷前,蕭青鸞為了抵擋周天胤,強行施展了某種代價巨大的禁術。
蕭青鸞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將一個溫潤的玉瓶遞到他唇邊:“先服下‘回元丹’,穩住傷勢再說。”
玉瓶中倒出的丹藥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和的暖流滑入喉間,緩緩滋養著乾涸的經脈,緩解著那蝕骨的空虛感。但楚小凡能感覺到,這丹藥對於他本源上的損耗,效果有限。
他依言緩緩運轉功法,引導藥力,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向四周。舟艙內除了他和蕭青鸞,在角落的陰影裡,還躺著一個人——周子陵。
他依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氣息比蕭青鸞還要微弱,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有血跡滲出。那柄名為“守正”的長劍,被擦拭乾淨,靜靜放在他身側。弑師之舉,無論緣由為何,其帶來的反噬與心靈創傷,恐怕遠比肉體的傷勢更為沉重。
“他……”楚小凡欲言又止。
“傷勢很重,心脈受損,神魂震蕩,但性命暫時無礙。”蕭青鸞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他醒來後,或許能提供更多關於那‘魔功陷阱’的線索。”
楚小凡沉默地點了點頭。周天胤臨終前那斷斷續續的話語,如同陰雲般籠罩在心頭。魔功殘卷是陷阱?是誰布下的陷阱?目的又是什麼?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更深的陰謀。
他內視自身,臉色不禁更加難看。寂滅指風的陰寒死氣雖然被驅散了,但體內經脈多處受損,尤其是天陽血脈本源,傳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透支、抽取過一般,黯淡無光,想要恢複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與資源。
而這一切的根源,在於龍息結晶的損毀。
“龍晶……”楚小凡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苦澀。
蕭青鸞的眼神也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凝聚起光芒:“龍晶被魔氣汙染,靈性已失,回天乏術。但複活老祖所需的七星還魂陣,不能因此停滯。”
她說著,取出一枚古樸的玉簡,正是記載著“七星還魂陣”的那一枚。神念沉入,玉簡表麵浮現出點點星光,勾勒出七種天材地寶的虛影。
“九幽冥蓮”、“萬年靈髓”、“鳳凰羽”已然取得。如今“龍息結晶”意外損毀,希望便寄托在剩下的三種材料之上。
蕭青鸞的指尖,點在第四種材料的虛影之上——那是一片仿佛由無數細微星辰凝聚而成的、閃爍著夢幻般銀藍色光澤的砂礫。
“星隕砂。”她緩緩念出這個名字,“據古籍記載,此物並非誕生於星辰墜落之地,而是源自上古‘觀星師’一脈,以特殊秘法接引周天星力,混合九天玄罡,於特定地脈節點凝練而成。其性至純,蘊含星辰生滅之道,有穩固魂魄、接引星輝之奇效,是構築還魂陣基的關鍵之一。”
楚小凡精神一振,強忍著虛弱問道:“哪裡有線索?”
蕭青鸞指尖劃過玉簡,一行細小的古篆文字浮現:“據三百年前一位遊方散修的手劄殘篇提及,於‘西漠之極,黃沙埋骨之地,有綠洲如月牙,其下有古墓,墓藏星砂’。”
“西漠……塔克拉瑪乾深處?”楚小凡眉頭微蹙。那可是生命禁區,環境極端惡劣,更有無數未知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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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蕭青鸞收起玉簡,眼神銳利,“這是目前最明確的線索。我們必須去。你的傷勢和本源損耗,尋常丹藥效果有限,或許在那上古觀星師遺留之地,能找到些許機緣。”
她沒有提及自己為了引導、模擬龍息,幾乎耗儘了心神,傷勢同樣不容樂觀。複活老祖,挽救楚小凡,追查魔功陷阱……每一件事都刻不容緩。
決定已下,便不再猶豫。
碧波舟化作一道淡藍色的流光,離開荒島,先是抵達最近的海岸城市。蕭青鸞動用蕭家的隱秘渠道,將依舊昏迷的周子陵,連同那柄“守正劍”以及一份簡短的說明,秘密送回了周家。如何處理這位弑師者,是周家內部的事情,但他們帶回了周天胤隕落的真相以及“魔功陷阱”的警示,也算仁至義儘。
同時,蕭青鸞也通過加密渠道,向蕭家堡傳回信息,簡要說明了東海之行的結果隱去了龍晶損毀的具體細節,隻言爭奪失敗),並告知將前往西漠尋找星隕砂,讓家族留意有關魔功陷阱的任何線索。
做完這一切,兩人沒有停留,蕭青鸞取出另一艘更適合長途飛行與應對惡劣環境的“穿雲梭”,設定好方向,化作一道驚鴻,朝著華夏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穿雲梭內,空間遠比碧波舟寬敞,設有簡單的聚靈陣法和休息室。楚小凡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坐調息,努力修複著受損的經脈和黯淡的血脈本源。蕭青鸞則一邊操控飛梭,一邊吞服丹藥穩定傷勢,同時不斷翻閱著關於西漠和觀星師一脈的零星記載。
數日後,腳下的大地逐漸從青翠變為蒼黃,連綿的山脈被一望無際的沙海所取代。熾熱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炙烤著大地,空氣因高溫而扭曲,放眼望去,隻有起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一直延伸到天際。
這裡便是被稱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乾沙漠。
根據那殘篇手劄模糊的記載和蕭青鸞憑借星象與地脈知識的推算,那處所謂的“月牙綠洲”以及其下的古墓,應該位於沙漠的極西深處,一片被稱為“魔鬼戈壁”的區域附近。
穿雲梭降低了高度和速度,貼著沙海飛行,卷起漫天黃沙。神念如同無形的觸手,仔細掃描著下方的沙丘、戈壁,尋找著任何可能與“綠洲”、“古墓”相關的蛛絲馬跡。
沙漠的環境比想象中更為嚴酷。白天酷熱難當,夜晚卻又寒冷刺骨。時常刮起的沙暴,如同黃色的巨龍,遮天蔽日,蘊含著混亂的土係靈力和湮滅神魂的風煞,即便是穿雲梭的防護陣法,在持續不斷的沙暴衝擊下,也光芒閃爍,消耗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