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冷汗，帶著濃重的古龍水基調餘味，沿著售樓部銷售總監金絲眼鏡冰冷的鏡腿，滾過他驟然緊繃抽搐的下頜線，最終砸在光潔如鏡、倒映著水晶吊燈萬千碎影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麵上。
聲音輕微。
在此刻死寂到近乎真空的【雲頂天闕】售樓大廳裡，卻如同一顆引爆全場的重磅炸彈！
“天…天…天際壹號？！全…全款？！現…現在簽？！”
銷售總監趙明，這位年紀輕輕卻憑借過人手腕爬上高位、在南江豪宅圈以八麵玲瓏著稱的行業精英，此刻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狠狠打磨過的老舊唱片機，乾澀、扭曲，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認知崩塌的尖銳摩擦感。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看向陳昊的眼神，像是看見了從黑洞裡爬出來的宇宙異形。
他身後。
整個奢華空曠、流淌著昂貴香氛氣息的空間，如同被施了集體石化魔法。
負責沙盤講解、妝容精致如同瓷器娃娃的高級銷售顧青青，手中那支造價不菲、筆尖鍍鉑金的講解激光筆，“啪嗒”一聲脆響，脫手掉落。光斑像隻受驚的螢火蟲，在展示牆巨幅的手工羊毛掛毯上狼狽跳動了幾下，熄滅了。她本人則僵在原地，纖細的身體細微地顫抖，精心描繪過的杏眼裡，隻剩下鋪天蓋地的茫然和一種被冰水兜頭澆下的徹骨寒意。
先前那位快步迎上、香奈兒套裙、聲音甜美的女銷售，臉色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塗著鮮豔口紅的嘴唇微微張開，像一個失去了發聲能力的精美玩偶。她距離風暴中心最近，陳昊那句“現在簽”如同三顆高速旋轉的穿甲彈，瞬間擊穿了她職業素養構築的所有虛假外殼和內心深處的輕視與估量。巨大的衝擊讓她頭暈目眩，腳跟發軟，幾乎要扶住旁邊的琺琅彩水晶展櫃才能勉強站立。
原本在角落奢華沙發區品著骨瓷杯中手衝瑰夏、對陳昊一行投來打量與輕微嘲弄目光的阿瑪尼西裝中年男，口中的咖啡如同滾燙的岩漿，“噗”的一聲，毫無形象地噴濺在手中那本精裝《藝術與收藏》雜誌封麵的油畫複刻上。咖啡漬迅速暈開，畫麵中中世紀貴婦的臉龐變得一團模糊。他卻渾然不覺，一雙精明的、見過無數風浪的眼睛，此刻隻剩下見了鬼似的呆滯。
他身邊那位戴著小巧百達翡麗腕表、氣質矜持的名媛，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優越與嘲笑徹底凍僵，然後龜裂、破碎。她保養得宜的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愛馬仕鱷魚皮鉑金包細長的金屬鏈，指甲因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更遠一些。
端茶倒水、穿著考究製服的侍者。
在電腦前快速敲擊鍵盤、整理客戶資料的行政人員。
穿著深灰色定製西裝、看似在閒聊實則不動聲色觀察每一組客戶的項目高管…
整個空間的空氣都被抽空了！
所有人！
所有的呼吸！
所有的思維！
都凝固在“天際壹號，全款，現在簽”這短短七個字帶來的、摧毀性風暴的掃蕩之中！
如同核爆後的寂靜嶺。隻有巨型水晶吊燈無意識折射出的冷光，在無聲地晃動，切割著每個人臉上呆滯的剪影。
滴答…
又一滴汗，從趙明眼鏡邊緣滑落。
聲音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敲打著每一顆幾近停止跳動的心臟。
胖子劉強，就站在風暴中心的邊緣，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無聲卻又如同實質的視線聚焦！他感覺自己像被丟進了深海一萬米的液壓機裡！巨大的精神壓力讓他渾身肥肉都在瘋狂打顫！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如同身處冰窖！他死死地抱緊懷裡的鑰匙盒，那冰冷的觸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現實依托。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部針紮般的疼痛！巨大的恐懼如同毒藤纏繞心臟，同時又被一種近乎獻祭般的狂熱情緒填充——昊哥真的開口了！要買！天際壹號！八個八！那得是多少個零？！胖子的腦子被無數個零擠得快要爆炸！血液瘋狂湧向大腦，缺氧帶來的眩暈感一波波襲來！
他甚至不敢去看陳昊的臉！隻覺得昊哥站在那裡的背影，如同一柄剛剛斬碎了人間規矩、滴血未沾卻寒芒四射的絕世神劍！隻是存在，就足以割裂整個空間！
趙明狠狠吸了一口氣！那口氣進入肺葉，帶著冰碴般的刺痛感！他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推開旁邊已經完全石化的顧青青，身體前傾，幾乎是撲到陳昊麵前，腰彎成了九十度，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嘶啞而變得破碎不堪：
“先生！陳…陳先生！怠慢了！萬分抱歉！”他的額頭沁滿了汗珠，在奢華的吊燈下亮晶晶的，“我…我立刻為您準備！您這邊請！這邊請！坐！快請坐！”他語無倫次地指引著，手臂顫抖著劃向沙盤區後方那塊從未對外開放的區域——那裡擺放著幾組如同藝術品的、由整根非洲雞翅木一體雕琢而成的洽談沙發，暗紅色的木質在燈光下流淌著千年時光的厚重質感，配著純手工打造的馬毛坐墊和意大利小羊皮靠枕，是整個售樓部地位最尊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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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林秘書！！茶！最好的武夷山母樹大紅袍！立刻！馬上！！！”趙明幾乎是在咆哮，眼神驚恐地掃向遠處同樣處於呆滯狀態的行政區域。幾個行政人員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衝向旁邊的恒溫雪茄吧和茶室。
整個售樓部仿佛被這道咆哮驚醒！從石化狀態解封！瞬間！如同精密齒輪上緊了發條，轟然運轉到了極致！帶出了混亂的、失速的嘈雜！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雜亂尖銳！
鍵盤敲擊聲密集得如同暴雨！
打印機開始瘋狂吞吐紙頁！
對講機中傳來各種急促的呼叫！
“快！天際壹號合同文本！全套！立刻打印！加急！！”
“法務！快把李律師喊下來！天上！天上掉金子也彆管了！！”
“財務組！全部待命！隨時準備鎖卡驗證！！”
人流在奢華的殿堂裡奔突衝撞！平日裡訓練有素的優雅姿態蕩然無存！所有人都被一種末世般的緊迫感和巨大無匹的財富洪流裹挾著，在恐懼與狂喜的鋼絲上瘋狂跳舞！
陳昊卻仿佛置身於風暴之外。他腳下未動分毫，目光淡淡掃過被趙明指著的、那組價值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幾年工資的雞翅木沙發。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弧度，帶著一絲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覺得麻煩的意味。
他根本沒理會那群如同受驚麻雀般炸開、忙亂尋找著“大紅袍”的行政小姐。
甚至對趙明那近乎九十度的、卑微到塵埃裡的鞠躬也視若無睹。
更沒看那群被驅趕著、從樓上跌跌撞撞奔下來、衣衫不整連領帶都歪了的法務和財務精英。
他的目光，穿過忙碌紛亂的人影，極其精準地落在那個角落裡的水晶吧台上。
那裡。
靜靜佇立著一個巨大的冰桶。
桶內，寒氣嫋嫋，深藍色的冰屑中，如同沉睡海洋巨獸心臟般，斜插著兩支形態優雅到極致的水晶醒酒瓶。
瓶中盛載著一種粘稠、深邃、近乎純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暗紅——羅曼尼·康帝酒莊1935年的蒙特巴赫園乾紅。那酒液如同凝固的血晶，在純淨的水晶瓶壁內流轉著跨越世紀的奢華光澤。旁邊一隻同樣材質的醒酒器中，已經醒好的酒液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皮革、黑鬆露、腐土與頂級香料交融的、複雜而霸道的成熟香氣。
酒的旁邊，一隻巴卡拉水晶高腳杯倒扣在冰鎮的黑色火山石冰台上。杯壁薄如蟬翼，切割著璀璨的光。而在水晶杯旁，一個精致的銀質托盤上，躺著一把古董切肉刀！厚重的銀質手柄鑲嵌著黑曜石和暗金紋路，刀身鋒利雪亮，帶著歲月沉積的厚重感，絕非展示道具！
這原本是專門用來服務那些身價億萬的頂級富豪、在簽約時刻享用的巔峰儀式配置，象征財富與權力的交融。此刻卻被遺忘在喧囂的角落。
陳昊動了。
他的腳步極其自然地跨出。
方向。
不是那組象征著最高禮遇的雞翅木王座。
而是。
徑直走向那個角落的水晶吧台。
他的動作在混亂的大廳裡形成了一道詭異的視覺焦點，所有奔跑、呼叫、忙碌的身影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如同被按了慢放鍵。無數道目光再次聚焦！
隻見陳昊隨手從那冰桶旁的果籃裡拿起一隻飽滿、透亮、色澤均勻如暖玉的進口沃柑。
左手執橘。
右手伸出兩指。
輕輕。
拈起了托盤上那柄沉重的、鋒芒暗藏的古董銀刀！
手腕懸停。
刀刃微抬。
指向暗處冰桶內沉睡的血色瓊漿。
“開酒。”
兩個字。
聲音不高。
如同神隻對著凡塵隨口的吩咐。
平靜。
卻帶著壓倒一切的威嚴。
“嘩啦——！”
那個一直負責吧台酒水、穿著考究侍者服的年輕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指名道姓嚇得渾身劇烈一抖！手中正拿著一塊雪白絲帕，本要擦試水晶冰桶邊緣水漬的動作完全變形！絲帕脫手飛出，他自己也踉蹌著倒退一步，後腰重重撞在吧台上裝飾用的、纏繞著枯萎藤蔓的鑄鐵柱子上！金屬與骨骼碰撞發出悶響！
巨大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額頭冷汗瞬間滲出！他甚至不敢去揉，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驚惶的慘白！
陳昊沒有看他。
目光落在手中的沃柑上。
刀光微閃。
手腕輕盈轉動。
修長的手指穩定無比。
嗤啦——
一道細微到幾不可聞的剝離聲。
一條金黃、完整、如同藝術品般的沃柑橘皮，被那古董銀刀的薄刃完美地、螺旋狀削了下來！切口平滑如鏡！橘皮不散不斷，垂落下來，晶瑩的汁珠在燈光下如同碎鑽般折射閃耀。
緊接著。
刀尖靈動如飛梭。
輕點。
快劃。
那飽滿多汁的橘瓣被均勻地分割開來，橘絡乾淨利落地剔除，連籽都沒有傷到一分！
動作行雲流水，優雅到帶著某種冷酷的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