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斯坦布爾返回梅斯的航班,如同運送著一艙沉重的沉默。
失敗的苦澀粘稠得化不開,纏繞在每一個梅斯隊員的心頭,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林楓靠著舷窗,窗外是漆黑的無垠夜空,偶爾掠過的雲層也像是凝固的陰霾。
0:3的比分如同烙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和自尊。
係統的警告、停滯的融合度、那份作為領袖失職的愧疚感,交織成一張大網,將他緊緊束縛。
他沒有隨隊返回訓練基地,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空蕩、寂靜的房間,將失敗的回聲放大了無數倍。
他癱倒在沙發上,連開燈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
黑暗中,伊斯坦布爾那漫天的黑色浪潮和刺耳的噓聲,仿佛仍在眼前、在耳邊盤旋。
他需要一點光,一點聲音,一點能將他從這冰冷泥沼中拉出來的力量。
幾乎是本能地,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此刻他最想聽到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林楓以為不會有人接聽,心也隨之沉下去時,那邊終於被接了起來。
“喂?”蘇雨晴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剛剛睡醒的朦朧,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關切。
她顯然知道了比賽結果。
“……”
林楓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有的懊悔、自責、無力,堵在胸口,難以傾瀉。
“林楓?”聽筒裡傳來她窸窸窣窣坐起身的聲音,語氣清醒了許多,帶著明顯的擔憂,“你……還好嗎?我看了新聞。”
“……不好。”良久,林楓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很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她溫柔而堅定的聲音:“我在聽。”
簡單的三個字,像是一把鑰匙,輕輕撬開了他緊閉的心門。
積蓄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他不再壓抑,語無倫次,卻又無比清晰地開始傾訴。
“我們輸了……輸得很難看。0:3,毫無還手之力。”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挫敗的顫音,“我感覺……感覺一切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蘇雨晴輕聲問,沒有打斷,隻是引導。
“我是核心,不是嗎?教練說我是領袖……可我做了什麼?”林楓的語氣激動起來,“登頂聯賽第一,我們所有人都飄了,包括我!訓練鬆懈,以為隨便踢踢就能贏……我明明感覺到了,卻沒有去阻止,沒有大聲地把他們喊醒!我甚至……我自己也他媽的鬆懈了!”
他用力捶了一下沙發,發出沉悶的響聲。
“在伊斯坦布爾,那些球迷……那些噓聲……他們像狼一樣撲上來。我拿不住球,傳不準球,我像個瞎子,像個廢物!我引以為傲的視野,我的傳球,在那座地獄裡,全都失靈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自我懷疑,“我是不是……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強?是不是之前的勝利,隻是運氣?”
這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在慘敗的放大鏡下,變得清晰而猙獰。
“林楓,”蘇雨晴的聲音依舊平穩,像夜色中流淌的溪水,清涼而撫慰,“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在梅斯一線隊替補登場的時候嗎?就是那個92分鐘的助攻。”
林楓一愣,思緒被拉回到那個遙遠的、充滿緊張與期待的下午。“記得。”
“那時候,有人相信你能傳出那種球嗎?有人相信一個16歲的孩子能打破法甲助攻紀錄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你對陣ac米蘭,對陣多特蒙德,對陣巴黎……每一次,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時候,你站出來了。你告訴我,那些,也是運氣嗎?”
林楓沉默了。
那些浴血奮戰的畫麵,那些絕境中迸發的光芒,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我不是很懂足球的戰術,”蘇雨晴的聲音柔和下來,“但我知道,再厲害的畫家,也有畫不出滿意作品,甚至搞砸一整幅畫的時候。梵高還割掉過自己的耳朵呢。但這能說明他不是偉大的畫家嗎?”
這個略顯笨拙卻無比貼切的比喻,讓林楓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顫。
“失敗很難受,我知道。”她的語氣帶著心疼,“看到你在場上那麼掙紮,我也很難受。但失敗就是一塊磨刀石啊,林楓。它很粗糙,磨起來很疼,可能會讓你懷疑自己這把刀是不是不夠快。可磨過去了,刀鋒才會更利,才能斬斷更堅硬的東西。”
“你鬆懈了,認識到了,這本身不就是一種成長嗎?總比一直沉浸在登頂的夢裡,直到摔得更慘才醒悟要好吧?”她輕聲反問,“這場失敗,像不像一盆冷水,雖然刺骨,但把你們所有人都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