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姆斯特丹帶回的勝利與讚譽，如同為皇家馬德裡這艘重新啟航的巨艦鍍上了一層炫目的金輝。
歐冠三戰全勝，聯賽緊咬榜首，國家德比主場告捷，更衣室氣氛空前團結——一切跡象都指向一個近乎完美的上升弧線。
然而，真正的航海家深知，最危險的往往不是驚濤駭浪，而是平靜海麵下隱藏的、足以撕裂船體的暗礁。
這些暗礁，可能來自情感的羈絆，可能源於權力的更迭，也可能潛伏在過於順暢的航程所滋生的、不易察覺的自滿之中。
對林楓而言，下一段航程，將同時觸及這兩處“暗礁”：歐冠小組賽第四輪，主場再戰多特蒙德——他夢開始的地方，情感羈絆最深的“故土”；以及更衣室內，一個醞釀已久、關於功勳與傳承的潛在風暴，正隨著冬窗的臨近而悄然湧動。
當多特蒙德全隊抵達馬德裡的消息傳來，巴爾德貝巴斯訓練基地外的球迷中，除了例行公事的關注，還多了一絲彆樣的情緒。
不少球迷舉著林楓在多特蒙德時期身穿黃黑球衣的照片，或是印有他名字和號碼的多特蒙德球衣，以示對這位從威斯特法倫走出的天才的複雜情感——既有對叛徒部分極端球迷視角）的微妙抵觸，更有對自家俱樂部能擁有如此瑰寶的驕傲與慶幸。
對林楓自己來說，麵對舊主，心情遠比麵對普通對手複雜。
多特蒙德是他登陸五大聯賽的第二站，是威斯特法倫南看台的歌聲將他托舉到歐洲矚目的高度，是主帥的信任讓他得以儘情施展才華，是與隊友並肩作戰、掀起青春風暴的激情歲月。
那裡的草坪、更衣室、球迷的呐喊，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記憶裡。
訓練前，他特意找出手機裡存著的幾張老照片：威斯特法倫全場黃黑波浪的震撼，與羅伊斯慶祝進球的瞬間，第一次捧起德國杯的狂喜……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帶著溫度，也帶著一絲淡淡的、名為“過往”的悵惘。
“怎麼，懷念老東家了？”古蒂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瞥了一眼手機屏幕，語氣聽不出喜怒。
林楓收起手機，坦然道：“那裡是我在歐洲真正起步的地方。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古蒂挑了挑眉：“所以，明天準備腳下留情？”
林楓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堅定：“不。正因為尊重，所以更要全力以赴。在球場上，用最好的表現，才是對過去那段經曆和那些隊友、球迷最大的尊重。”
古蒂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話聽著還行。彆到時候心軟就行。”
“不會。”林楓的回答簡短有力。
但他知道，情感是一回事，職業是另一回事。賽前新聞發布會，果然有記者尖銳提問：“林，再次麵對多特蒙德，麵對那些曾為你歡呼的球迷和並肩作戰的隊友，你會感到矛盾嗎？是否會影響到你的發揮？”
林楓早已準備好答案：“多特蒙德是我職業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章，我永遠感激在那裡的一切。但明天，我身穿的是皇家馬德裡的白色球衣。
我的責任和全部注意力，都在這支球隊和這場比賽上。我會竭儘全力幫助皇馬取勝，這是我對現在俱樂部的忠誠，也是對我過去隊友和球迷的尊重——我相信他們希望看到的，也是一個在最高水平競爭中全力以赴的我。”
回答得體而堅決，既安撫了皇馬球迷，也未傷害多特蒙德方麵的感情。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當真正在伯納烏的通道裡，與那些熟悉的黃黑色身影擦肩而過，內心深處那根弦，難免會被輕輕撥動。
就在全隊備戰與多特蒙德的焦點戰時，一股更隱蔽、卻也更深層的暗流，正在更衣室的平靜水麵下加速湧動。
耶羅在賽季初清洗風暴中得以留隊，更多是出於其精神象征意義和俱樂部高層對他經驗的看重。
然而，三十六歲的高齡，加上博斯克在防線上更多啟用帕文、布拉沃等年輕人，耶羅的出場時間被急劇壓縮。他更多時候是以球員兼教練顧問的身份出現在訓練場和替補席，用他的經驗和威嚴幫助年輕後衛成長。
但耶羅的雄心並未隨著出場時間的減少而熄滅。他依然保持著極高的職業素養和訓練強度，渴望在關鍵比賽中貢獻力量。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聯賽和歐冠的密集賽程中，博斯克出於陣容輪換和培養新人的考慮，很難給耶羅穩定的首發機會。
耶羅的經紀人開始頻繁與俱樂部接觸，探討續約的可能，但俱樂部方麵態度曖昧，似乎更傾向於在賽季結束後，為這位功勳隊長舉辦一個盛大的告彆儀式，然後讓其進入教練組或管理層，而非繼續提供球員合同。
這個消息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在更衣室小範圍內流傳開來。對於帕文、布拉沃等年輕後衛而言，耶羅是亦師亦父的存在，他的可能離隊讓他們感到失落和不安。
對於勞爾、卡西利亞斯等中生代領袖，耶羅的處境讓他們感同身受，對俱樂部的“冷酷”產生了一絲兔死狐悲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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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微妙的是，耶羅作為更衣室德高望重的老大哥，他的態度和情緒，無形中影響著整個團隊的氛圍。
林楓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訓練中，耶羅依舊一絲不苟地指導年輕後衛，但他的沉默時間變長了，眼神中偶爾會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
帕文在完成一次漂亮防守後，會下意識地看向場邊的耶羅，似乎在尋求認可，又似乎帶著擔憂。
一次防守演練後，林楓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正在收拾訓練背心的耶羅身邊。
“費爾南多，”林楓用上了尊稱，“最近感覺怎麼樣？”
耶羅抬起頭，看著這位年輕的核心，臉上露出慣有的、帶著距離感的溫和笑容：“還不錯。你們這些年輕人衝勁很足。”
“沒有你在後麵指揮和提醒，我們可沒那麼放心。”林楓誠懇地說，“尤其是帕文和布拉沃，他們需要你。”
耶羅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望向遠處正在加練頭球的帕文，沉默了片刻：“他們需要的是比賽，是犯錯和成長的空間。我……能教的不多了。”
“經驗是無價的。”林楓堅持道，“有些東西，不是訓練能教會的。比如國家德比最後時刻怎麼保持冷靜，比如在聖馬梅斯怎麼頂住壓力。這些，隻有你這樣的老將才真正懂得。”
耶羅深深看了林楓一眼，眼神複雜。他聽出了林楓話語中的尊重和挽留之意，這讓他有些意外，也有些觸動。“謝謝，林。”他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林楓知道，這不是自己能解決的問題。這是俱樂部戰略、球員個人意願和競技規律交織的複雜棋局。
但他也明白，耶羅的情緒和去留，很可能成為影響更衣室穩定的一塊關鍵“暗礁”。尤其是在歐冠關鍵戰前夕，任何情緒的波動都可能被放大。
歐冠比賽日，伯納烏再次座無虛席。當現場播報多特蒙德首發名單，念到諸如羅伊斯、胡梅爾斯等名字時，看台上響起了禮節性的掌聲，其中也夾雜著對“舊將”的複雜情緒。
而當念到林楓的名字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則毫無保留。
球員通道裡，林楓與多特蒙德的球員們逐一握手、簡短寒暄。與昔日隊友握手時，對方用力握了握，低聲用德語說了句：“歡迎回來，雖然是以對手的身份。”林楓笑了笑，也用德語回道：“祝你好運，除了比賽結果。”
開場哨響，所有的溫情與回憶都被暫時封存。多特蒙德顯然從首回合的慘敗中吸取了教訓，他們踢得更加務實，防守陣型緊湊，中場拚搶凶狠，試圖用頑強的防守和高效的反擊來與皇馬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