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鉛灰色的霧靄裹著寒氣,把陳府罩得嚴嚴實實,連院角的枯枝都凝著層白霜。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撞碎了西跨院的靜。
陳萬富披衣起身,剛拉開門栓,一股刺骨的寒風就卷著霧氣湧進來。門外立著的柱子,頭戴一頂舊虎皮帽,帽簷結著冰碴,臉頰凍得紅透發紫,鼻尖上懸著兩滴亮晶晶的冰淩子,順著凍得乾裂的唇角往下淌。
他雙手攏在袖筒裡,凍得直跺腳,一見到陳萬富,眼睛瞬間亮得像燃著的火星,嗓門帶著凍出來的沙啞,低聲道:“老爺!迷藥!我可算找到了!”語氣裡滿是邀功的急切,“這兒人生地不熟,尋迷藥太難,小的在外麵蹲了一夜,在黑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雙倍價錢才弄到手。”陳萬富眼睛一眯,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伸手把柱子讓進屋,反手掩上門,壓低聲音:“乾得不錯。東西呢?”
柱子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層層打開,裡麵是幾粒暗紅色的藥丸,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他搓著凍僵的手,討好地笑:“就這些,黑市那主兒說,藥勁大得很,一粒就能讓人睡死過去。”
陳萬富捏起一粒,在指間轉了轉,眼神陰鷙:“睡死過去?哼,要的就是這效果。”他頓了頓,又問,“路上沒被人盯上吧?”
柱子忙搖頭:“沒有沒有,小的機靈著呢,繞了好幾圈才回來,絕對沒尾巴。”
陳萬富這才放心,拍了拍柱子的肩,迫不及待的語氣:“今晚就動手,老爺我等不及了!”
柱子嘻嘻一笑,湊近了些:“老爺,保準讓您得償所願。”
陳萬富頓時眉開眼笑,油光發亮的臉上堆起褶子,連連叮囑:“好!務必小心,千萬彆驚動任何人!等夜裡人都睡沉了,你再去後院仔細探探,彆出半分差錯!”
“您放心,小的辦事,從沒出過岔子!”
“行,你先去歇著,等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柱子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柱子退下後,陳萬富一陣狂喜,仰靠在太師椅上,盯著手裡的藥丸,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冷笑:“念姝啊念姝,這回,看你還怎麼逃出我的手心。”
太師椅輕輕搖晃著,陳萬富的思緒隨著那搖晃的節奏飄遠,仿佛已經看到念珠在藥效發作後,無力地躺在床上,任由他擺布的場景。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即將到手的勝利帶來的快感。
不知不覺中,困意忽然來襲。剛閉上眼,就一位老和尚緩緩走來,善目慈眉,手撚佛珠,三綹長髯垂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禍福無門,惟人自招,善惡有報,如影隨形……”
“老方丈!是您啊!”陳萬富猛地坐直,“您還記得我?當年您說許了我閨女的婚事,勸我向善……”
老和尚卻不答話,隻繼續念著:“來也匆,去也匆,爭到最後一場空。妻也空,子也空,閉眼誰能伴始終。金也空,銀也空,因果清算一場空……”
陳萬富聽著額頭立即沁出冷汗。那念誦聲仿佛有魔力一般,在他耳邊不斷回響,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在他的心頭。他拚命搖頭,想要擺脫這聲音的糾纏,可那聲音愈發清晰。
陳萬富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自己還坐在太師椅上,手裡依舊攥著那顆藥丸,可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中滿是慌亂與不安,剛剛那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老和尚的聲音似乎還在空氣中回蕩。
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會引來惡果。他想起念姝素日吃齋禮佛,身上總帶著一股清淨氣,莫非是自己的惡念衝撞了神明?
就在此時,丫頭綠蓉來報:“親家老爺,家裡來電話了,說有急事找您。”
“知道了。”陳萬富慌忙起身,連汗都顧不上擦,向內院快步走去。接過電話聽了幾句,他瞬間目瞪口呆,臉上的肥肉“啪嗒”一下耷拉下來,活像隻喪家之犬,喃喃自語:“剛才的夢……驗了,驗了啊!”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秋桐端著水盆正好經過內院,瞥見陳萬富在廳堂裡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忙進來問道。
“快!快去喚小姐!家裡出事了!大少爺……大少爺打死人了!”陳萬富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聲音都在發顫。
秋桐一路小跑到了東跨院,也顧不上什麼規矩,直接就推開了陳一曼的房門。陳一曼正睡得香甜,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猛地坐起身來,睡眼惺忪地問道:“怎麼回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秋桐喘著粗氣,急忙說道:“小姐,不好了!家裡出大事了,大少爺打死人了,老爺讓您趕緊過去。”
陳一曼一聽,頓時睡意全無,臉色變得煞白,她匆忙披上外衣,顧不上肚子的沉重,就跟著秋桐往西跨院趕去。剛到門口,就聽柱子的聲音:“唉,老爺,眼看就到嘴的……”
“閉嘴!還提這些!”陳萬富懊惱地踹了一腳椅子腿,“全是你教唆的!若不是你攛掇,我怎會動這些歪心思?報應,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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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曼進了屋內,見癱在椅子上的陳萬富,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咯噔”一下。
“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哥哥怎麼會打死人呢?”陳一曼焦急地問道。
陳萬富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唉,都怪我一時糊塗啊,剛才那夢……竟是真的,現在報應來了。”陳一曼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再問,卻見陳先如披衣趕來。
“爹,到底怎麼回事?”
“你大哥那個孽種,跟一群狐朋狗友喝了酒,在戲院裡為個女戲子爭風吃醋,把張營長的兒子給打死了!張營長放話,非要一命抵一命!”陳萬富捂著胸口,氣得直喘。
“我早說過,大哥早晚要出事,都是爹平日太縱容!”陳一曼又急又怨。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陳萬富瞪了她一眼,滿心煩躁。
“爹,我跟你一起回去。”陳先如說。
“你不能去,曼平這身子說不上什麼時候就生了,身邊沒個人怎麼行?日本人那邊,鹽的事你得盯著,告訴小西說我家裡出了急事,頭批貨延後幾日。”他頓了頓,一揮手,“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我和張營長交集,大不了破錢免災。”
“秋桐你快收拾跟我回去。”
“爹,把秋桐留下吧。”陳一曼說,“我身邊需要人照料。”
陳一富臉一沉,囑咐秋桐:“好好照料小姐,不許出半分差錯!”秋桐答應:“老爺放心!秋桐定不會辜負小姐。”
隨後,陳先如帶著陳萬富匆匆趕往火車站。
一路上,陳萬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他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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