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陳先如又來尋釁?”
梅若話音剛落,幾人已齊齊起身向外走去。謝蘭?拔開門栓時手還在微顫,門外立著的卻是滿麵焦灼的二叔,他一見二人便急慌慌地問道:“蘭?,你怎的搬出來了?我方才去陳家尋你,護院說你早已搬回老宅。”話音未落,他目光轉向梅若,語氣裡摻著幾分埋怨與疼惜,“梅若,你回來了也不捎個信,那日聽你兩個弟弟提起,若不是這幾日被瑣事纏身,我早該來看你了。”
“二叔,那日我們本是要登門探望的,半路出了點變故才折返,正打算這兩日去拜訪您呢。”梅若先應了話,瞥見二叔泛紅的眼眶,心頭一緊,追問出聲,“您瞧著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麼急事?”
“我正要問你們!振祥、振宇來了嗎?”二叔說著便探頭往屋內張望,眼神裡滿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沒來。”謝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這可如何是好!”二叔猛地跺了跺腳,聲音陡然拔高,“方才你嬸急匆匆跑到店裡找我,說倆小子不見了!”
“許是出去貪玩買些小玩意兒,說不定過會兒就回來了。”梅若連忙安撫道。
“家裡鋪子裡什麼沒有,他們哪裡用得著出去買?”二叔急得直搓手,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都走了兩個多鐘頭了,我還以為來你們這兒了。這下完了!我聽說,方才有些學生上街鬨事,被日本人逮進去好幾個——這裡頭保準有他們倆!這兩個不省心的孽種!”
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謝蘭?的胳膊,語氣近乎哀求:“蘭?,你快去問問陳先如,讓他幫忙打聽打聽。要是真有他們倆,就讓他把人放出來。他是鳳城的會長,跟日本人交情匪淺,這點小事定能辦成。”
不等謝蘭?開口,梅若已是杏眼圓瞪,厲聲斥道:“天下就沒人了嗎?要找一個漢奸幫忙?他乾的那些齷齪事,我還沒找他清算呢!從此以後彆再提這個名字,我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毫無瓜葛!”
罵完,她轉向二叔,語氣緩和了些許:“二叔您彆急,讓比伯去打聽。他有幾個同學在大使館任職,定能幫上忙。”
“比伯是誰?”二叔一臉茫然。
不等梅若介紹,身旁的比伯便上前一步,禮貌地頷首致意:“二叔您好,我是比伯,美國人,也是梅若的男友。”
二叔聞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比伯,連忙拉著梅若走到一旁,壓低聲音埋怨道:“梅若,不是二叔說你,怎麼找了個外國人?中國好男人多的是,乾嘛非要……”
“二叔,您這觀念可就過時啦。”梅若咯咯笑了起來,語氣帶著幾分俏皮,“比伯他人極好,對我更是體貼入微。而且現在這世道,能幫上忙的就是好人,隻要能找到振祥和振宇,管他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呢。況且他那些大使館的同學,說不定真能把這事兒穩妥解決。”
“好好好,那就有勞大侄女和比伯了!”二叔救子心切,也顧不上再多說,回頭便向比伯連連作揖道謝,雙手還在不斷的發抖。
“蘭?,你陪著二叔歇會兒。”梅若又叮囑了謝蘭?一句,轉向二叔時聲音放得格外柔和,“您彆急,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沒事的。”說罷,便與比伯急匆匆地推門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暮色裡。
梅若和比伯剛到領事館門口,比伯便拉住她,神色凝重:“現在還不確定振祥振宇是不是真被抓了,先讓馬克幫忙查兩件事——今日這附近是否有學生集會被日軍驅散,還有最近兩小時內,有沒有未成年中國男性被臨時羈押。”
門房通報後,馬克很快迎了出來,聽明來意,眉頭微蹙:“日軍抓人從不主動通報,但我認識憲兵隊的翻譯官,他剛發消息說,下午抓了一批參與遊行的學生,臨時關在城西分駐所,還沒往上遞名單。”他說著拿起電話,用德語快速與對方溝通了幾句,掛了機才道:“有兩個姓謝的少年,一個額頭有擦傷,一個穿藍布褂子,不知是不是他們?”
梅若心頭一緊,急忙應聲:“定是他們!”
“現在隻是臨時看管,還沒錄入係統,要救得趕緊,再過一小時,分駐所就要把人移交給憲兵隊本部。”三人用英語快速交流,氣氛愈發緊迫。
兩人跟著馬克驅車趕往城西,車窗外的街道靜得可怕,偶爾閃過幾個端著槍的日軍崗哨,冰冷的槍口在暮色中泛著寒光。梅若攥著衣角的手滿是冷汗,指節泛白——她怕這“一小時”的時間差,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到了分駐所門口,馬克亮出領事館證件,又遞上一封提前寫好的“外交人員親屬協查函”謊稱比伯是兩名少年的遠房親屬,受領事館委托核實情況)。守門的日軍起初百般刁難,比伯便用流利的日語與翻譯官交涉,不動聲色地提了幾個對方上司的名字都是馬克提前告知的),日軍這才鬆了口,允許他們進去。
關押室的木門被日軍士兵“吱呀”一聲推開,潮濕的黴味混雜著塵土氣息撲麵而來。梅若一眼就看見縮在牆角的兩個身影——振祥脊背挺得筆直,額角的擦傷滲著血絲,卻始終沒皺一下眉;振宇攥著拳頭貼在身側,眼神裡滿是倔強,半點怯懦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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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祥!振宇!”梅若聲音發顫,快步上前。
“姐!”振祥起身時動作利落,隻是被手銬磨紅的手腕晃了晃,“我們沒服軟,就是喊了幾句‘還我河山’,他們就把我們抓進來了!”振宇跟著點頭,語氣裡滿是不服氣:“他們問我們誰領頭,我們啥也沒說!他們打我們,我們也沒求饒!”
梅若鼻尖一酸,剛要說話,比伯已上前半步,衝馬克遞了個眼色。馬克立刻亮出領事館證件,又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疊美元,悄悄塞給守在門口的日軍小隊長,用日語笑道:“不過是兩個不懂事的學生,一時熱血上頭,算不上什麼要緊事。領事館做擔保,帶他們回去嚴加管教,絕不再讓他們亂闖。”
小隊長掂了掂手裡的美元,眼神在兩個少年身上掃了掃——見他們雖麵帶怒色,卻隻是半大孩子,確實掀不起什麼風浪,本就是抓來充數的。如今有外交證件背書,又有錢拿,沒必要較真,當下擺了擺手,用生硬的中文嘟囔:“帶走帶走,下次再鬨事,可沒這麼好運氣。”
士兵解開兩個孩子的手銬,振祥揉了揉手腕,還不忘瞪了日軍一眼,低聲啐了句:“狗漢奸的走狗!”梅若連忙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彆多言。
幾人剛走出關押室,就見走廊裡還關押著幾個學生,他們都眼巴巴地望著這邊,眼裡滿是希冀。振祥腳步一頓,想回頭說些什麼,被梅若輕輕按住肩膀:“先出去,以後有機會再想辦法。”他這才作罷,卻還是回頭衝那些同學鄭重地點了點頭,眼底翻湧著不甘與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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