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白玉婷到了，趙醫生半點不敢耽擱，立刻配血、消毒、穿刺，鮮紅的血液順著輸液管緩緩流進傷者的血管裡，又麻利地為她注射了消炎藥。
眼看著傷者的臉色漸漸褪去幾分慘白，呼吸也平穩了些，趙醫生這才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謝蘭?守在戀兒床邊寸步不離，指尖緊緊攥著戀兒微涼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臉上。
白玉婷、趙醫生和張境途則到隔壁房間坐下。白玉婷率先開口，急切地問起晚上發生的事，張境途緩緩將經過講述了一遍。
趙醫生在沙發上坐下，猛地一拍扶手，憤恨地罵道：“倭寇不除，何以國安！”他眉頭擰成疙瘩，語氣激昂又悲憤，“這就是不抵抗的下場！東北三省淪為日軍殖民地，三千萬東北同胞飽受折磨，日軍現在正向關內打主意，中華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說著，他神色一沉，指尖微微顫抖：“就算今日你們不找我，我明個也會聯係你們。現在前線最缺的不是消炎藥，是麻藥！剛才樓上那姑娘，你們也看見了，取子彈的時候，一滴麻藥都沒有，硬生生熬過來的！我們有一個弟兄，被一顆子彈擊中了左胸，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硬生生就把子彈給取了出來——取出來意味著什麼？那是把胸膛切開，取出子彈再消毒，手術過程痛苦至極，一般人根本無法忍受！我們的弟兄們都是英雄，都是好樣的！我們這些後方的人，不能眼睜睜看著前方的弟兄們受苦！”
趙醫生摘下眼鏡，拭乾鏡片上的淚水指尖微微發顫），重新戴上，屋內氣氛瞬間變得悲涼沉重。
片刻後，張境途喉結滾動了兩下，沉聲道：“麻醉藥不僅是前線，也是後方緊缺的重要醫療物資。特彆是近兩年來，受戰爭影響，麻醉藥品價格逐年飛漲，購運變得十分不易，早已陷入有價無市的狀態。更何況日軍占領的地方，更是無藥可購。”
“那就從商會下手。”白玉婷淡淡一笑，眼神堅定。
“你的意思是……”趙醫生疑惑地看向她。
“對，我們可以試一試，從日軍的大紅人陳大會長身上做突破，讓他為我們解燃眉之急。”白玉婷說道。
趙醫生思忖片刻，搖頭否決道：“陳先如不僅是鳳城的商會會長，還是日本人授命的特務隊隊長，讓他解決這些藥品或許不難。但他與日軍同穿一條褲子，你要從他身上打主意，那可真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頂上拔毛，無疑是自尋死路！”
白玉婷輕輕一笑，語氣篤定：“不見得！我跟他接觸過幾次，看得出他並不甘願受日軍擺布。前些日子，商會協助日軍搜餘糧，陳先如並不賣力，可見他對他們的行徑也是深惡痛絕。上麵也一直在暗中留意他，他與日軍合作時，很多時候皆是袖手旁觀、陽奉陰違。有一次日軍大搜捕，他故意放了幾冷槍提示我們的人員，那次才未造成大的傷亡。組織上一直想讓他棄暗投明，變害為利，否則早就除了他。所以……我想蘭?小姐是最好的人選，讓她去會一會他。”
趙醫生把目光投向張境途。張境途坐在對麵沙發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指尖攥得發白。聽白玉婷講完，他動了動身子，否決道：“人心難測，一旦陳先如反性，蘭?小姐就會暴露身份，身陷險境，這樣做太過冒險，我不讚同。”
“境途兄說得對，我也認為不妥。不僅蘭?小姐會暴露身份，你和玉婷也可能受到牽連。”趙醫生附和道。
白玉婷又是輕輕一笑，語氣帶著幾分鋒芒：“雖然我也不讚同盲目冒險，但目前實在想不出彆的辦法。我們必須冒險一試——試問張公子，你與日本人的那場周旋不是在冒險？上次與你珠聯璧合，成功截獲糧藥，打得小鬼子捉襟見肘，難道那次不是冒險嗎？富貴險中求！”
“意外隨時都會發生，就像今晚的戀兒，實戰經驗不足，才被偽軍盯上。我不能再讓她們受傷害！”張境途喉結滾動了兩下，神情愈發嚴肅。
“誰生下來都不是身經百戰的能手，經驗都是在實戰中積累的，我白玉婷不也是如此嗎？”
“你這是盲目冒險、硬乾硬拚、急於求成！”張境途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張公子，這個時候摻雜私人感情是不可取的！我們需要理智，保持清醒的頭腦。”白玉婷語氣放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鋒芒。
“正因為需要理智和清醒，才不能讓大家冒險犧牲！”張境途寸步不讓。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之際，謝蘭?推門走了進來，麵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在隔壁，恕我無意間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白玉婷見到她，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像是找到了幫手，立刻起身將謝蘭?拉到自己身邊緊挨著坐下：“蘭?小姐來得正好，快聽聽你的意見！”
謝蘭?坐下後，先看了一眼趙醫生，隨即轉向張境途，眼神帶著一絲決絕：“我讚成白小姐的方案，這確實是最可行的辦法。倘若說這次是冒險，但未必就會失敗。我了解陳先如，他的本質並不壞，隻不過是一時利令智昏。這幾年我才明白，當初我太過自私，就怕彆人罵我是漢奸的老婆，卻未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未能站在他的立場想問題，反而不斷指責，結果將他越推越遠，想想我也是有責任的。我早有見他一麵的打算，不想看著他一直錯下去。他此時猶如身處火宅之中，正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所以，我去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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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境途始終背靠在沙發上，雙臂抱胸，直視著謝蘭?問道：“若他依然執迷不悟呢？”
謝蘭?臉上掠過一絲痛苦，卻依舊斬釘截鐵地說：“那我隻好殺了他，也算為國民除害！”
“蘭?小姐的深明大義令我佩服！但殺他談何容易？他身邊常年有保鏢跟隨，就怕蘭?小姐不是對手。”趙醫生擔憂地說道。
張境途沉默著，眉頭深鎖，陷入了沉思。
“事情也許不如你們想的那般複雜，相信我的判斷力，也相信蘭?小姐的能力。”白玉婷轉向謝蘭?，語氣懇切，“殺他隻是下下策，攻心為上。期待謝蘭?小姐馬到成功！”
最後，眾人都把目光投向張境途。他深皺著眉，思忖良久，終於開口：“既然你們都這樣決定了，那就由我來負責保護蘭?小姐的安全吧。”
“張公子對蘭?小姐的心意，我們都懂！”白玉婷輕笑一聲，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請放心，就算拚上我白玉婷，也絕不會讓蘭?小姐傷到半根毫毛！”
張境途搖搖頭，語氣堅定：“玉婷同誌，我不會讓你去犧牲，也不允許你去當壯士。這次行動，你不宜出麵，不能暴露身份。為了保護蘭?小姐的安全，任務就交給我吧。”
大家商討完畢，已到子時。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映得屋內人影重重，唯有桌上的燈還亮著微光，映照著幾人堅毅的臉龐，一場關乎麻藥的冒險，已在夜色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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