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陰雨中,路遙之甩了甩袖子上的雨水,伸出頭去看了看天。
“沒完沒了了你還……差不多得了。”
國師大人碎碎念,伸出食指和大拇指,碰在一起,再分開,厚厚的雨雲就好像被扯開了一樣,露出一道口子,陽光灑落在太廟屋簷上的神獸,雨後清新的氣息展露出來。
“這多好?大喜的日子,你就彆給我找麻煩了。”
國師大人若無其事地整理衣冠,調整姿態,緩緩邁步而入太廟,神情莊重。
四周,姬家曆代皇帝的牌位仿佛一道道無聲的目光,注視著路遙之。
即使以國師的脾氣,也有些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曆朝曆代,沒有哪個皇帝想當“天子”的。可高高在上的天庭,還有隱世不出的仙門,總以那種倨傲的態度俯瞰世間,時不時派出所謂的“人間行走”,便能乾涉王朝事務。
當初沒修煉到金丹期的時候,路遙之便嗤之以鼻,對仙門這番裝模作樣的態度不滿。不過,在他結出第一枚金丹的時候,他便明白了仙門的苦衷。
……好吧,其實他還是有點不滿的。畢竟耗費一點修為就能解決的事情,這幫人卻摳摳搜搜的,實在不像話。
客觀的說,路遙之這就有點掩耳盜鈴了。首先皇帝這麼多,有什麼事都來找修士解決,不問蒼生問鬼神,這世道就完了。其次,他也是跟宋師兄一個毛病,都是天才修為來得太簡單不當回事站著說話不腰疼……
莫念本來也有這個毛病。但首先他剛進入金丹境界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一年,還不至於漏這麼快。其次,這狗日的後來修出了先天一炁,獨特效果【靜定】是有著恢複法力的保底值的……
大家都在靈氣充沛的福地洞天,這效果就沒什麼用;但在龍脈封鎖區,這家夥能緩緩恢複,這就讓人眼紅了。
路遙之就是其中為甚。結一枚金丹的時候他著急,第二枚的時候焦頭爛額,第三枚的時候已經麻了,第四枚金丹就徹底不考慮這個問題了。
大不了輪班換唄?四枚金丹輪班上,變相解決了耗費修為的問題……
而路遙之的第一枚金丹,他記得很清楚,便是【恩光增貴丹】。
歲限逢恩光,主吉利,逢天貴,喜氣非常,考試及第,有官者升遷,常人發財,且多貴人,逢災有救。為處事慎重而小心,磊落而光明,有才藝,亦風流,一生多近上貴,專佐天魁以增貴。
當時擅長紫薇鬥數的他有很多命星可以選,但當時他的第一選擇,便是恩光星。
此前三日,他剛收到冊封,加封國師,權傾朝野。
修士中流傳一句話,金丹仿佛一個人的成年,在此前隻是蹣跚學步的孩子。那時候的路遙之決定,自己的成年,便是為了自己的“天魁”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他覺得他遇到了。
路遙且遠,道阻且長。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麵前的供桌開始一動,悄無聲息,露出了一個向下的台階。
他邁步向前,將一切光芒鎖在後麵。
一開始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然後目光漸明,靈氣流動帶來的炫目光芒,逐漸照亮了這片空間。
在太廟地下,是足足夠一間大殿的空間,莊嚴肅穆,死氣沉沉,便連牌匾都是黑色的,“太和殿”三個大字透露著血色,看上去分外不祥。
除了一些風格上變得陰沉壓抑,這間太和殿,簡直就和皇宮裡那座一模一樣,仿佛是某種倒影。
路遙之步入這座相似又不同的大殿,在這裡,已經有幾個人在等候了。
“咳咳,咳咳咳……”
姬晨野咳嗽不已,青白的臉色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路遙之趕忙迎上去:“陛下,你這……”
“嗬嗬,沒事,沒事……”姬晨野擺擺手,“拖累路卿了。若不是實在不中用,也不至於這麼倉皇的啟動……”
“可不是嘛,他哪算什麼雄主?”
一旁被銬住的中年男人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臉色也就比姬晨野多了幾分血色,卻依舊開口譏諷。
“當年算計本王,也就是扶持這麼一個廢物,不如讓本王來了。”
“您不會容我的,景王陛下。”
路遙之淡淡地反駁道。“您連您自己的兒子都容不下。孝經遇見您,是造孽,離開了您,才是福氣。
我已經跟孝經說了您被我處決了,斷了他的念想,您彆指望了。”
景王冷笑不已。“這話原樣奉還給你,國師閣下。”
路遙之不答。
“咱們可以開始了嗎?”一身華服的熒無趣的說道。“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差不多了,彆急啊。”
氣質儒雅的諸惡來笑嗬嗬地摸了摸手上的包紮好的傷口。
“儀式開始後,大家承擔的壓力都差不多,直到功成。不過我們九柱不全,可能有些人的壓力就要大些。撐住就不礙事。”
熒斜了一眼。“你很懂?手都傷了……”
“畢竟以前在璿州也乾過幾年城隍,後麵才跑出來的。如今擔任嶂州之柱,算是回歸老本行了。”諸惡來笑嗬嗬地說道。“至於這個……被家裡的狗咬了一口,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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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這個好似凡人的男人,熒莫名有些發冷,忍不住遠離了幾步。雖然說國師的“準備”讓這人一身魔道修為漏不出來一分,不過他的樣子,本身就讓人頭皮發麻。
“好了好了,我這邊都安排好了。”
路遙之咳嗽幾聲,把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隻缺了蒼州柱,嘯風妖王晚些時候到。到時便平穩了。”
“說的簡單。九州之重,誰能撐到那畜生來?萬一死了怎麼辦?”
“那就用魂魄撐著。”
路遙之麵不改色地說道。
“最近向一位莫姓道友請教了太陰之道,頗有所得。其實肉身成神反而困難,魂魄化作陰神,反而能撐更久。大家……嗯?怎麼臉色都這麼奇怪?都認識?”
諸惡來,熒,景王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愕然地看著對方。
“看來他還真是……”
路遙之掩飾嘴邊的笑意,又看了看虛弱的姬晨野,咳嗽兩聲。
“好了,開始吧。”
太廟底下的陣法,轟然運轉。
“唔……”
天壇中的莫念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地。他的身體一半還原成紙人,一半如同常人,讓柳應月和婉兒都慌了,連聲詢問怎麼了。
“沒事,就是……比預定的時間要早。”莫念看向太廟,“到底是……”
璿州之柱,歸位。
“噗……”
姬孝經吐出殘酒,還帶著一絲殷紅。他狼狽地倒在地上,感受著突如其來的重壓,眼睛血紅。
“路遙之,你答應我的,要留他一命的,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他突然一扯胸口,將上麵掛著的東西扔出。某人給他的景王印、和新發放的溟州安王印撞擊在角落,發出叮當脆響。
他抱著頭,好像多年前,流落街頭的野狗。
溟州之柱,歸位。
景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胸前原本暗紅色的蟒袍再度被鮮血浸透,身上的骨頭嘎吱作響。
他原本就體弱,被飂煞強取心頭血後更加不堪。作為九州柱唯一的凡人,或許他死後能支撐得更久。
路遙之沒騙姬孝經,至少不全是。在這個儀式中,景王的確是最容易死去的那個。
漓州之柱……歸位。
“嘭——!”
一聲巨響,蠱母的頭突然炸開,爆出一群蠱蟲,嚇得驛站的官員們一大跳,還以為蠱族主母在這裡遭遇了襲擊。
不說他們吃罪不吃罪得起的問題,真要打起來,光是餘波他們都受不住。
但很快,嗡嗡作響的蠱蟲們重新聚合,變成了巧笑倩兮的少女。
“沒事,沒事,逗你們玩的。咱們繼續。”
蠱母笑嘻嘻地吐著瓜子皮。“哎,再來兩斤。還有上次的菊花茶,順德齋的糕點……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來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