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楝最近很不爽。
不爽的原因,多半都和那個不識抬舉的賤種有關。
區區一條小蛹,瘦瘦小小的,膽子卻比誰都大。其他賤種都戰戰兢兢地不敢靠近,唯獨那家夥……還敢來夜郎大神的眼皮底下,卑微地祈求憐憫……
簡直不知所謂,夜郎大神難道會關注奴隸淨水這種小事嗎?
作為神廟的蛻繭匠,夜郎楝決定給那個叫梅的家夥一點教訓。
跟那種隻會拿臟兮兮的灰碳舀水的低賤夥計不同,蛻繭匠可是負責將“化蝶”後不合格的“繭”分割處理後,供神使大人服務的高貴侍者,光待遇上就不一樣,沒有幾把力氣,還真做不了這活。
楝至今還心有餘悸。若不是他當年大著膽子,趁那個家夥脫下自己褲子不知在邪笑什麼的人一不注意,搶過他的刀捅進他的喉嚨中,自己還真沒辦法冒充新任的蛻繭匠。
一開始這活還比較難熬。自己太瘦弱了。若不是自己拚命諂媚討好,外加膽大包天,偷偷藏了一具“繭”獻給了廟祝,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己也支撐不到健壯的時候。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簡單。吃土的人隻會一天天瘦弱下去,繼續承受痛苦。但隻要拿起刀,就能有機會偷吃到一小塊“繭”。那滋味,比登天化蝶還美妙。
楝原本也以為有些蛹天生瘦弱,有的繭天生強壯,這是理所應當的。但當他一天天健壯起來時便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和其他健壯的繭擦肩而過時,雙方相互打量,彼此之間都是心照不宣。
這是個“吃”的世界。吃土的蛹困死於繭,而吃蛹的人破繭化蝶,就是這麼簡單。
但太健壯的人也不好,因為馬上就會被挑去“化蝶”。楝還有些小小的私心,他想要多享受一會在這個該死的痛苦的世界中的美妙時光,享受那些賤種的注視。
偶爾也有“蝶”跟隨其他的神使回來,帶著一如既往的傲氣。有一隻“蝶”看出了楝的小心思,冷嘲熱諷。
“你就是沒飛出過這個世界。在大老爺身邊,外麵的世界不知道多精彩。”
“大老爺?你們蝶都這麼叫夜郎大神嗎?”楝撇撇嘴。“能有多精彩?在這裡,就算我是蛹,你們不在,我也跟蝶一樣。”
“你不懂,嘿嘿,你不懂。”蝶擦了擦自己斷掉的獠牙,甩了甩自己乾枯的頭發。“根本就沒有什麼夜郎大神,隻有大老爺,還有很多老爺……嘿嘿,你不懂。”
楝感覺沒趣,轉身離開了。蝶也不阻攔他,隻是冷笑。他們之間能說幾句話,但嚴格說來並沒有什麼交情。
楝能感覺到,他們是同一種人。蝶來找他,就跟他去找那群賤種沒什麼兩樣。對於蝶的“好心提醒”,他也是嗤之以鼻。
天上的蝶在俯視井裡的蛹。井裡的蛹在吞吃泥裡的繭。
那隻蝶再也沒回來,正如他那根從來不說在哪裡斷掉的獠牙一樣。楝洋洋得意,轉頭又去毆打那些賤種。
唯獨梅的眼神,讓他很討厭。
他不知道什麼是“鏡子”,這裡的水都是黑色的,和他們夜郎國的人膚色相近,沒辦法看到自己的臉。但楝看見梅的時候,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說不清楚,但他有那種感覺。好像自己搶過那柄剔骨刀捅死自己的前輩時,一定也有那樣的眼神。
所以他孜孜不倦地毆打,痛罵,刁難梅。所有人都不知道楝為什麼這麼做,但都噤若寒蟬,不敢勸他,也沒人敢問他為什麼要跟一個路邊雜草一樣的女孩過不去。
但楝堅持這個女孩是個討厭的家夥。他堅信,如果有機會,這個女孩會趁著自己不注意,拿起自己的剔骨刀。
所以他給了梅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次又一次往她的淨水中摻雜雜質,然後讓她重來。
楝也有私心。梅再低賤,也是為了神廟工作。若是被人發現自己動手,那個廟祝又要來勒索自己。楝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膽子,現在的他可以和蝶談笑風生,卻再也不敢私藏哪怕一具可能無人關注的“繭”。
但如果梅一直無法勝任這份工作,那麼自己一時“激動”,“失手”打死她,也不會有人懷疑了。
他又一次弄渾了梅的淨水,期待著她的失誤。
可這一次他大失所望,而且十分憤怒。梅又一次拿來了淨水,而且特彆乾淨,還召集了所有人來看。所有人都驚歎不已,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散發著銀光的水麵,好像在看什麼稀世珍寶。
反複幾次,人們都說梅走了運,撿到了一塊前所未有的乾淨的灰炭。梅卻隻說自己得到了夜郎大神的眷顧。
沒有人看到過梅拿出那塊傳說中的灰炭,所以人們更加確信了。
楝沒了動手腳的時機,不僅錯愕,而且大發雷霆。他堅信梅沒有那塊灰炭,而是拿到了刀。而這把刀很快就要抵到自己的背心上了。
楝發誓要殺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