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老薩勒曼轉向王座,微微躬身,“此乃關乎國家信仰根基與未來走向之要務,需德才兼備、深孚眾望之人方可統領。
臣舉薦哈立德親王,擔任國王聖訓中心首席顧問,全權統領學術團隊,推進此項教義現代化工程。
哈立德親王思維開闊,學識廣博,立場堅定,實為不二人選。”
無聲的驚雷在阿卜杜勒·謝赫長老的腦海中炸響。
任命哈立德這位以開明、強勢、推崇現代化治理著稱的革新派核心親王,來統領宗教教義的“現代化”工程?!
這無異於將一群綿羊交給一頭雄獅來看管……
不,這比那更可怕!
這是宣告王權對宗教話語體係的絕對接管!
“陛下!此舉萬萬不可!”
阿卜杜勒·謝赫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猛地站起,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聖訓的甄彆,教法的闡釋,此乃真主賦予烏萊瑪的神聖職責!
千百年傳承,自有其法度與奧義!
豈能……豈能交由世俗權力主導的所謂‘學術中心’隨意解讀?
這……這違背了傳統,動搖了根基啊陛下!”
他身體劇烈搖晃,長袍下擺都在簌簌發抖,老淚幾乎要奪眶而出,試圖以“傳統”和“神聖”作為最後的盾牌。
阿卜杜拉國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沒有絲毫波瀾。
但細看之下,卻滿是極其複雜的光芒。
那是麵對相伴數十載的老友走向末路時,難以言喻的唏噓與決斷。
國王沒有立刻回應阿卜杜勒·謝赫的泣血陳詞。
沉默在大廳裡蔓延。
良久,阿卜杜拉國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阿卜杜勒·謝赫的耳中,
“阿卜杜勒……”
這聲呼喚,讓瀕臨崩潰的阿卜杜勒·謝赫猛地一震,灰敗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
他以為國王念及舊情,心軟了!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阿卜杜勒·謝赫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椅子上滑跪到冰冷華麗的大理石地麵上,完全不顧及大穆夫提的尊嚴。
“陛……陛下!”
他涕淚橫流,額頭“咚咚咚”地用力磕向地麵,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國王的目光落在老友那張寫滿絕望和乞求的老臉上。
又是半響,他的聲音近乎歎息,“我們都老了啊……”
“陛…陛下!”
阿卜杜勒·謝赫涕淚橫流,昂貴的白頭巾散落,花白的頭發淩亂不堪,聲音淒厲如同杜鵑啼血:
“不!陛下!我不老!我還能為您再效力十年!二十年!
求您…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為了‘謝赫傳教、沙特立國’的傳統!
為了王國的信仰根基啊陛下!
我…我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每一句哭嚎都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望哀求,他要用這數十年相伴的情義來打動國王。
國王阿卜杜拉靜靜地看著腳下這位曾經權傾朝野、此刻卻如同喪家之犬般磕頭如搗蒜的老友,那溫和的眼神深處,最後一絲複雜終於徹底消散,隻剩下一片冰封的平靜。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極疲憊的笑意:
“這舞台……是時候交給年輕人了。他們,更有力氣,也更看得清未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咳嗽了一聲,
“阿卜杜勒,我今年八十七歲了,你也八十二了……都沒兩年日子好活了。”
國王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阿卜杜勒·謝赫的心上,
“操勞了一輩子,該歇歇了。頤養天年,安享主恩,不好麼?”
這輕飄飄的“頤養天年”,徹底宣判了阿卜杜勒·謝赫政治生命的終結。
沒等他從這冰冷的絕望中回神,國王已不再看他,而是提高了聲音,那屬於君王的威嚴再次充斥大廳:
“宣——普雷爾·紮伊德·謝赫覲見!”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劈在阿卜杜勒·謝赫混亂的腦海裡。
普雷爾·紮伊德……
他最小的兒子!
生母是卑微索馬裡女人、在家族中毫無地位、連繼承權邊緣都摸不到的庶子……
他怎麼會在這裡?
陛下為何要宣他?!
沉重的殿門再次開啟。
一個身著深棕短鬥篷宗教警察製服、肩章帶金邊、胸口彆著金星徽章的身影,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
正是宗教警察總監,普雷爾·紮伊德·謝赫!
他徑直走到禦前,右手撫胸,向國王和王儲行禮。
國王阿卜杜拉的目光落在普雷爾身上,仿佛沒看到地上還在發抖的阿卜杜勒·謝赫,聲音恢複了洪亮:
“‘謝赫傳教、沙特立國’的傳統,自然不會動搖。
然與時俱進,亦是安拉的智慧。
普雷爾·紮伊德,汝素有功勳,秉持公正,深明大義。
即日起,由你接替阿卜杜勒·謝赫,出任王國大穆夫提。”
阿卜杜勒·謝赫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是因為自己的位置被交給了他最不看重的庶子,而是國王的話語中……
並沒有當年他被任命時的那句‘執掌教法釋義之權柄’!
這代表了什麼?
“普雷爾·紮伊德·謝赫,謹遵王命!必竭儘全力,維護教法尊嚴,順應時代洪流,不負陛下與王儲殿下重托!”
普雷爾的聲音很是響亮,帶著一種不自覺的激動與狂喜!
瞥了一眼地上那個他應該叫做父親的男人後,他深深鞠躬。
動作乾脆利落,充滿了力量感,與頹然的老父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哈立德!”
阿卜杜拉國王的聲音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