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
第五步。意外陡生!一名捧著盛放黍稷玉豆的年輕讚禮官,不知是過於緊張還是被什麼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手中玉豆猛地脫手,向側前方摔去!方向直指幾位年邁的宗室親王!
“小心!”
驚呼聲四起!場麵瞬間出現一絲混亂。
也就在這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陳暮清晰地看到,吳碩的嘴唇極快地蠕動了一下,雖然沒有聲音,但口型分明是兩個字:“動手?”
而種輯,右手猛地握緊了刀柄,青筋暴起,目光如電般射向祭台方向!他身邊那名之前打手勢的低階武官,身體已經微微前傾,做出了欲撲出的姿態!
千鈞一發!
“六步!”
第六步的唱誦聲幾乎同時響起!伴隨著這聲唱誦,那名之前接應過程昱命令的黑衣軍吏,如同鬼魅般從人群中閃出,並非衝向墜落的玉豆,而是看似無意地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那名欲動的低階武官,同時腳下一勾。那武官猝不及防,身體一歪,前衝之勢頓時瓦解。而另一名原本肅立的普通兵士程昱暗樁),則以一個極其巧妙隱蔽的角度,用手中戟杆尾端在地麵一撐,身體借力側移,剛好擋在了種輯與祭台之間的視線連線上!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讓人無法捕捉細節。
與此同時,另一道身影更快!竟是程昱本人!他不知何時已離開原位,看似是要去扶助那摔倒的讚禮官,實則身形巧妙地一旋,寬大的朝服袖袍拂過,那即將墜地的玉豆竟被他袖中暗藏的巧勁一帶,下墜之勢驟減,被他身旁另一名及時趕上來的黑衣軍吏穩穩接住!
玉豆完好,僅幾粒金黃的黍稷灑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麵上。
從意外發生到平息,不過兩三息時間。
“七步!”
讚禮官略帶顫抖但依舊努力維持鎮定的唱誦聲再次響起,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皇帝在內侍扶持下,穩穩邁出第七步。
吳碩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和難以置信。種輯握刀的手緩緩鬆開,但指節依舊僵硬,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名被撞歪的屬下,又目光陰沉地掃過程昱和他的黑衣軍吏,最終與那名青色官袍的官員交換了一個挫敗而驚疑的眼神。
陳暮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明白,剛才絕不僅僅是一場意外!那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利用祭祀關鍵環節製造混亂,意圖行不軌之舉的嘗試!而程昱,以其驚人的洞察力和布置,在無聲無息間,將這危機化解於無形。
剩下的“八步”、“九步”在一種異樣的平靜中完成。迎神禮畢,後續的儀式按部就班,再無波瀾。
祭祀終於結束。天子起駕回宮,百官依序退散。雪花似乎比來時更密了一些,無聲地覆蓋著廣場上發生過的一切。
陳暮站在原地,直到人群散去大半,才隨著人流緩緩移動。他看見程昱正在與太常卿低聲交談,神色如常,甚至帶著一絲禮節性的淡笑,仿佛剛才那個以袖拂豆、化解危機的人不是他。那名出手接住玉豆和撞開武官的黑衣軍吏,早已不知隱沒於何處。
他按照指令,沒有停留,徑直返回司空府東曹署。署內依舊忙碌,書吏們埋首案牘,似乎對外麵剛剛結束的那場驚心動魄毫無所知。劉岱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肩頭未化的雪粒上停留一瞬,淡淡問道:“祭祀可還順利?”
陳暮垂首應答:“回曹掾,一切如儀。”
劉岱“嗯”了一聲,不再多問。
陳暮坐到自己的書案前,攤開一份尚未核驗的糧秣文書,墨跡在眼前晃動,卻難以映入腦海。他的心中,依舊回蕩著祭祀廣場上那驚險的瞬間——吳碩無聲的“動手?”口型,種輯握刀時暴起的青筋,程昱那看似隨意實則雷霆萬鈞的一拂,以及那青袍官員搖頭時陰沉的臉色。
他知道,祭祀雖已結束,但真正的風暴,才剛剛被引動。他今日所見所聞,如同拚圖的關鍵碎片,必將引發後續更劇烈的震蕩。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數字上,筆尖落下,開始批注。隻是那執筆的手,微微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參與曆史、窺見真相後的激蕩。
廟堂之高,禮儀之盛,其下掩蓋的,是瞬息之間便可定鼎生死、顛覆乾坤的暗戰。而他,陳明遠,已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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