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禮辦得簡單而溫馨,隻在佟家新宅請了幾位在香港走得近的世交。周霆琛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裝,佟毓婉穿著藕荷色繡玉蘭旗袍,鬢邊簪著他送的那枚藍寶石胸針。兩人站在一起,般配得如同畫中人。佟佳鴻升滿麵紅光,葉赫那拉氏拉著女兒的手,眼角眉梢儘是欣慰,最後那點門戶之見,早在周霆琛的沉穩擔當和女兒顯而易見的幸福麵前消散殆儘。
周霆琛喝了些酒,送走客人後,卻沒有立刻離開。月光下的花園靜謐安寧,他牽著佟毓婉的手,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輕輕摩挲。
“房子下個月就能動工了。”他聲音低沉,帶著微醺的暖意,“我畫了圖紙,你想看看嗎?”
佟毓婉眼眸一亮:“現在?”
“嗯,現在。”他眼底含著笑,還有一種更深切的、不容錯辨的渴望。
他沒有帶她回暫時租住的公寓,而是開車去了那塊臨海的地皮。夜色裡,能聽到不遠處海浪溫柔起伏的聲音。空地上支起了一個臨時的工作棚,裡麵亮著燈。
推開門,不算大的空間裡,井然有序地放著工具和材料,正中一張大桌子上,鋪著詳細的設計圖紙。旁邊還有一個用木頭粗略搭建的房屋框架模型。
“來不及做更精致的了,”周霆琛有些不好意思,手指點著圖紙,眼神卻亮得驚人,“這裡是客廳,要大些,裝整麵的玻璃窗,早上能看到日出。這邊是書房,你阿瑪送的那些書,得有地方放。二樓是我們的臥室,帶一個露台,晚上可以看星星聽海聲……後院我想留出來,以後……可以給孩子們跑動玩耍。”
他說得認真,每一個細節都考量過。這不是一棟冰冷的房子,而是他親手描繪的、關於他們未來的全部想象。
佟毓婉的心被他話語裡的“我們”和“孩子們”燙得柔軟一片。她走近那個粗糙的模型,手指輕輕拂過那些代表房間的隔板,仿佛能觸摸到未來溫暖的牆壁。
“真好。”她輕聲說,轉過身,眸中水光瀲灩,映著棚內溫暖的燈光和他深情的眉眼,“霆琛,真好。”
周霆琛走上前,從身後輕輕擁住她,下巴抵在她散發著淡香的發頂,聲音喑啞:“婉婉,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最好的日子。”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淡淡的鬆木和金屬的氣息,令人安心。佟毓婉放鬆地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和有力的心跳。她抬起手,覆上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背,指尖那枚戒指微涼堅硬。
“我們現在過的,就是最好的日子。”她閉上眼,輕聲呢喃。
有他在身邊,父母安康,歲月靜好,這就是她重生一世,拚儘全力求得的最好結局。
周霆琛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棚外海浪聲聲,棚內燈光暖融,兩人靜靜相擁,無需更多言語。
……
杜允唐掙紮著從病床上爬起來,不顧醫生家人的勸阻,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逃回了上海杜公館。他把自己關在房裡,砸碎了所有能映出人影的東西,對著牆上那張泛黃的舊上海地圖,目光死死釘在“香港”兩個字上。
“香港……香港……”他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如同咀嚼著血淋淋的仇恨和不甘。
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得他每晚都能夢見佟毓婉戴著婚戒,對著周霆琛巧笑倩兮的模樣!夢見他自己窮困潦倒,像野狗一樣死在陰溝裡!
不!那不是夢!那是預警!是上天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必須去香港!必須趕在一切成真之前,把佟毓婉搶回來!周霆琛?一個低賤的匠人,也配和他爭?他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消失!
“備船!我要去香港!”他衝出房門,對著驚愕的仆役嘶吼,眼球凸出,布滿血絲,狀若瘋魔。
杜瑞達聞訊趕來,見到兒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驚又怒:“你去香港做什麼?!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嗎?!不準去!”
“我要去殺了周霆琛!把毓婉帶回來!”杜允唐揮舞著手臂,口水四濺,“她是我的!你們都不懂!她本來就是我的!”
杜瑞達氣得渾身發抖,一耳光狠狠扇過去:“孽障!你還在發什麼瘋!佟家早就跟我們斷絕往來了!周霆琛現在在香港也不是無名小卒!你再去惹是生非,杜家就真要毀在你手裡了!”
這一巴掌似乎暫時打醒了杜允唐。他捂著臉,陰鷙地看著父親,眼神裡的瘋狂慢慢沉澱成一種更可怕的、毒蛇般的冰冷。
“好……好……我不明著去。”他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偷偷去。你們誰也彆想攔我。”
他不再吵鬨,轉身回了房間,重重摔上門。
杜瑞達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頭湧起巨大的無力感和寒意。這個兒子,算是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