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那座承載著素素與夜華短暫溫情的小木屋,依舊靜靜地立在海邊。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單調的嗚咽,仿佛在哀悼一段尚未開始便已徹底湮滅的情緣。
青光一閃,白淺的身影出現在屋前。她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中再無半分眷戀,隻有冰冷的審視和滔天怒意沉澱後的死寂。
這裡,是她作為凡人素素,編織虛幻美夢的牢籠。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曾沾染過她愚蠢的真心和可笑的期盼。
她推門而入,屋內陳設依舊,甚至桌上還放著她昨日裡縫製到一半的小兒衣衫,針腳細密,充滿了初為人母的笨拙喜悅。
那抹鮮紅的色彩,此刻卻像最尖銳的諷刺,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腹中,那微弱的、與她血脈相連的生命氣息清晰地傳來。這是她和夜華的孩子。曾經,這是她在這冰冷天界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可現在……
白淺的手輕輕覆上小腹,感受著那稚嫩的跳動。她的眼神複雜了一瞬,有痛楚,有掙紮,但最終儘數化為淬冰般的決絕。
夜華的孩子。
那個男人的孩子。那個親手將她押上誅仙台,為了他的天族律法、他的太子責任,要親手挖去她眼睛的男人!
這個孩子,生來便流著天族皇室的血脈,是夜華的繼承人,是天君的重孫。她若生下他,便是與天族,與夜華,永遠斬不斷這令人作嘔的牽連!
難道要讓她,青丘白淺,日後看著這個孩子,日日想起其父今日的冷酷與背叛?難道要讓她與天族對峙時,還留著這個軟肋讓他們拿捏?
不!絕無可能!
她白淺,恩怨分明。有恩,湧泉相報;有仇,亦必百倍奉還!絕不會因為一個尚未成型的孩子,便優柔寡斷,忘卻那剜心刺骨之痛!
“孩子……”她低聲呢喃,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莫要怪為娘心狠。要怪,便怪你投錯了胎,有一個那般絕情的父親。這世間汙濁,天族齷齪,你不來也罷。”
話音落下,她眼中最後一絲柔軟徹底消失。掌心凝聚起精純而霸道的青色神力,毫不猶豫地、毫不留戀地,緩緩壓向自己的小腹!
“呃……”
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從小腹蔓延開來,遠比方才反剜夜華眼睛時更痛,痛得她臉色瞬間慘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搖晃。
但她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呼或呻吟。唯有緊握的另一隻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出血痕。
那與她血脈相連的氣息,正在飛速地消散、流逝……
幾息之後,劇痛漸緩,小腹處隻剩下空蕩蕩的冰冷和一種生理上的虛弱感。那縷微弱的生命波動,已然徹底消失。
孩子,沒了。
她親手斷絕了這份最後的羈絆。
白淺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毫無波瀾的死水,仿佛剛才親手扼殺骨肉的並非是她。
她運轉神力,輕易地抹去了身體的那點虛弱感。對於她這等上神來說,這凡胎肉身的一點損傷,瞬息便可修複如初。
她環視這小屋,目光掃過那件小兒衣衫,指尖彈出一縷狐火,瞬間將其燒為灰燼。連同屋內所有屬於“素素”的痕跡,所有夜華留下的東西,儘數付之一炬。
火光跳躍,映照著她冰冷絕豔的側臉,恍若涅盤。
做完這一切,她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出小屋,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站在屋外,她望向青丘的方向。恢複記憶後,那片生她養她的土地的氣息便無比清晰地呼喚著她。
“是該回去了。”她輕聲道。
周身青光再次大盛,比之前更加璀璨奪目。九尾狐族秘法運轉到極致,空間在她麵前如同無物,一步踏出,便是千裡萬裡。
狐狸洞外。風景依舊如畫,靈泉潺潺,鳥語花香,與九重天的冰冷肅殺和凡間的局促簡陋截然不同。這裡的氣息溫暖而自由,帶著家的味道。
白淺的身影驟然出現,驚動了洞外玩耍的小仙狐和守衛。
“什麼人?!”守衛警惕地喝道,待看清來人的麵容與周身那毫不掩飾的、浩瀚磅礴的恐怖神威時,頓時嚇得噤聲,慌忙跪伏在地,“……殿下?是……是女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