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話音未落,陸振華本就煩躁的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將手中的報紙狠狠摔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又是他!還有完沒完?!真當我陸振華是開善堂的嗎?!讓他滾!”怒吼聲震得餐廳的水晶吊燈似乎都在晃動。昨夜家變,今晨又聞這等煩心事,他已是耐心耗儘。
管家嚇得一哆嗦,連忙躬身應“是”,就要退下。
“等等!”王雪琴卻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無法忽視的鎮定。她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陸振華那盛怒的臉,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和一絲深明大義:“老爺子,您先消消氣。李副官……李正德他畢竟跟了您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這麼一大早急匆匆趕來,怕是可雲那孩子……真的不好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裡仿佛承載了無儘的無奈與慈悲至少聽起來是):“爾豪造的孽,終究是我們陸家欠他們的。若是那孩子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心裡……又如何能安?傳出去,外人又不知要如何議論我們陸家刻薄寡恩,連舊部遺孤的死活都不顧了。”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既點明了陸家的責任,又顧及了陸振華最看重的麵子和舊情,甚至還帶上了一絲為人父母者的“感同身受”。與昨夜那個揭露真相時歇斯底裡的她判若兩人。
陸振華緊繃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一絲,但眉頭依舊緊鎖,不耐煩地揮揮手:“那你看著處理吧!總之,彆再讓這些糟心事來煩我!”
“誒,好。”王雪琴溫順地應下,轉身對管家道,“請李副官到偏廳稍候,我這就過去。”
管家如蒙大赦,趕緊退下。
王雪琴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所有多餘的表情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平靜。她看了一眼樓上依萍房間的方向,眼神微閃。處理可雲的事,必須快刀斬亂麻,絕不能留下任何後患,更不能讓這些汙糟事,影響到她剛剛和依萍建立起來的那一絲微弱的聯係。
她步態從容地走向偏廳。
偏廳裡,李副官——李正德,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來回踱步,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更顯落魄,臉上是徹夜未眠的憔悴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焦急。一見到王雪琴進來,他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九夫人!九夫人救命啊!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可雲吧!那孩子……那孩子她真的要不行了!她……她徹底瘋了!!”他哭喊著,聲音嘶啞破裂,充滿了一個父親的無助與心痛。
王雪琴並沒有立刻讓他起來,隻是走到主位沙發前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平淡無波:“瘋了?好好的人,怎麼會說瘋就瘋?李副官,你把話說清楚。”她需要掌握全部情況。
李正德哭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是真的……瘋了……從昨天夜裡開始就不對勁……又哭又笑……嘴裡胡言亂語……一會兒喊著‘孩子我的孩子’……一會兒又喊著‘爾豪少爺’……還……還把自己的枕頭當成孩子……又抱又親……又摔又打……力氣大得嚇人……我和她娘根本攔不住啊……”
他磕著頭,額頭重重撞在地板上:“九夫人!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不是東西!我不該總是來麻煩司令和夫人!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啊!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要是沒了……我和她娘也活不成了啊!求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爾豪少爺的份上,請個好大夫給她瞧瞧吧!多少錢……多少錢我以後做牛做馬一定還給您!”
王雪琴靜靜地聽著,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飛速盤算。果然和前世一樣,可雲受刺激過度,精神徹底崩潰了。爾豪造的孽,終究是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步。
她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沉重:“李副官,你先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總是跪著像什麼樣子。”
李正德卻不肯起,隻是哀求得更加淒慘。
王雪琴歎了口氣,語氣似乎軟化了些許:“可雲這孩子……確實可憐。爾豪年少無知,犯下大錯,毀了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這確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們。”
她這話,等於間接承認了爾豪的過錯,讓李正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得更凶了。
“但是,”王雪琴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李副官,你口口聲聲說看在爾豪的份上?你可知道,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毀的不是可雲一個,更是徹底毀了爾豪的前程!他這輩子就都完了!你們李家,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難道就要用你女兒的瘋癲,我兒子的前途,來換你們一時半刻的同情和那點微不足道的醫藥費嗎?!”
這番話,軟硬兼施,既點明了利害關係,又帶著威脅,徹底擊潰了李正德的心理防線。他癱軟在地,喃喃道:“那……那怎麼辦……難道就看著可雲去死嗎……”
“誰說要看著她去死?”王雪琴語氣又緩了下來,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孩子瘋了,就得治。不僅得治,還得好好治,徹底治!不僅要治好她的病,還得給她安排好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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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德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王雪琴看著他,眼神深邃,拋出了她早已想好的方案:“我會立刻安排,送可雲去最好的西式療養院,找最好的洋大夫給她看病,所有費用,陸家一力承擔。在那裡,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和治療。”
李正德臉上剛露出一絲喜色,王雪琴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但是,你們一家,必須立刻離開上海!永遠不要再回來!更不能對任何人再提起爾豪和可雲的半個字!我會給你們一筆足夠你們在他鄉安身立命的錢,足夠你們下半生衣食無憂。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們李家與陸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這條件,冷酷,卻也是眼下最好的解決辦法。既能保住爾豪的名聲和前途,也確實給了李家一條活路。
李正德愣住了,臉上血色儘褪。離開上海?永遠不再回來?斷絕所有關係?這……
“不……不行……九夫人,上海是我們的根啊……”他下意識地抗拒。
“根?”王雪琴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目光如刀,“是等著可雲瘋瘋癲癲的事情傳遍上海,讓你們李家徹底淪為笑柄的根?還是等著爾豪身敗名裂,司令雷霆震怒,到時候你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的根?!”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帶著冰冷的殺意:“李正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給你們李家最後一條活路!要麼,拿著錢,帶著你女兒遠遠地走,治好病,安安穩穩過後半生!要麼,就留在這裡,等著給你女兒收屍,然後看著你們全家怎麼被徹底碾碎!”
強大的威壓和毫不掩飾的威脅,讓李正德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想起陸振華的狠厲,想起王雪琴的手段,想起女兒那瘋癲的模樣……除了接受,他還有第二條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