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連城被近乎押解般地“請”回東宮,沉重的宮門在他身後轟然閉合,如同斬斷了他與外界最後一絲自由的聯係。永壽宮內那場撕心裂肺的衝突,將他最後一點體麵與希望也碾得粉碎。
他僵立在空曠冷寂的殿宇中央,四周是前幾日被他砸毀的瓷器碎片,無人收拾,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境。母後決絕的眼神,那句“難當大任”的判詞,還有……馬湘雲那低眉順眼、卻分明帶著勝利者姿態的身影,在他腦中反複交錯。
‘就因為她馬湘雲得不到兒臣的心,她就要用這種下作手段來折辱兒臣!’
他當時是這般嘶吼的,帶著全然的憎惡與不恥。
可此刻,在這絕對的寂靜與孤獨中,一個被怒火掩蓋了許久的、細微而陌生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出——
若沒有馥雅……若沒有那驚鴻一舞,若沒有那求而不得的執念……他與馬湘雲,這個容貌更勝馥雅、名義上是他正妻的女人,是否會有所不同?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讓他悚然一驚,隨即湧起的是更深的自我厭惡與背叛感。他怎能……怎能對馥雅之外的女人產生這種假設?這簡直是對他心中那份純粹情感的玷汙!
可是,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便難以遏製。
他想起大婚之初,他中藥失控,將她誤認作馥雅瘋狂索取時,她臂上那抹刺目的紅他後來才知是金釵自傷)。當時他隻覺厭惡,認為她是故意博取同情的手段。可現在細想,若她真有心機,何須用這等決絕的方式?
他想起她初入宮時,似乎也曾小心翼翼地試圖靠近,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映出的全是他的影子。是他,一次次用“馥雅”的名字,用冰冷的眼神,將她推開,碾碎。
他甚至想起某個被刻意遺忘的午後,他因政務煩心,隨口貶斥了書房伺候的宮人,是她默默遞上一盞恰好溫度的清心茶,聲音輕柔地勸慰了一句什麼,卻被他煩躁地揮手打斷,茶盞摔碎在地,她隻是默默蹲下身收拾,未曾辯解一句……
那些被他忽略的、屬於“馬湘雲”本身的細微之處,此刻如同零碎的拚圖,在一片混亂的腦海中試圖拚湊出另一個模糊的輪廓。不是馥雅的替身,而是……馬湘雲自己。
【彈幕快報】
“連城開始反思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啊兄弟!”
“現在想起來主播的好晚了!”
“這就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不……不是這樣……”劉連城猛地抱住頭,發出一聲困獸般的低吼,試圖驅散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愛的是馥雅!是那個鮮活靈動、善良堅韌的馥雅!馬湘雲不過是……不過是個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妒婦!
對!她是妒婦!她削減用度,她掌控宮務,她挑撥他與母後的關係!一切都是她的陰謀!
他拚命用憤怒和恨意武裝自己,可心底那絲陌生的、因“假設”而產生的動搖,如同跗骨之蛆,悄然侵蝕著他堅定的恨意。
‘若沒有馥雅……’
這個假設,像一個惡毒的詛咒,在他腦中生根發芽。
……
雲暉殿內,馬湘雲屏退了左右,獨自對著一盞孤燈。永壽宮的一幕幕在她腦中回放,劉連城那絕望而怨恨的眼神,如同冰錐,刺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她成功了。她將他徹底踩在了腳下,奪走了他賴以生存的權勢和母親的信任。可為何……沒有絲毫快意?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妝奩底層,那支曾染過她鮮血的金釵冰涼刺骨。前世,她就是用這支釵,在揭穿身份後意圖刺傷他,卻被他輕易製住,換來更深的折辱。今生,她用來自傷,演了一出戲,贏得了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