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傳來的溫度真實而熨帖,驅散了魏瓔珞心底最後一絲寒意。傅恒的掌心寬厚,帶著習武之人的粗糙,卻將她微涼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握住了稀世的珍寶,再不肯鬆開。
婚期定在三月後,一個草長鶯飛、萬物複蘇的好時節。
這期間,紫禁城仿佛也沾染了這份即將到來的喜氣,連往日森嚴的宮規都似乎柔和了幾分。魏瓔珞依舊在長春宮當值,隻是皇後再也不讓她做那些粗重活計,隻讓她陪著說說話,逗弄永琮,或是看看內務府送來的婚儀單子。
永琮似乎也知道他這個“瓔珞姨娘”要有大喜事,愈發黏她,咿咿呀呀地伸著手要抱,偶爾含糊不清地蹦出個“福”字,樂得皇後和魏瓔珞合不攏嘴。
這日天光晴好,魏瓔珞正陪著皇後在庭院裡曬太陽,永琮在她腳邊跌跌撞撞地撲著一隻彩蝶。明玉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宮裡的趣聞。
“……海蘭察那個呆子,前兒個又托人給我帶了一包蜜餞,說是他額娘從宮外捎進來的,甜得齁人!”明玉嘴上嫌棄,眼角眉梢卻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臉頰飛起兩團紅雲。
魏瓔珞與皇後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與欣慰。
“海蘭察侍衛是個實在人。”皇後溫和地笑道,“心思質樸,待你也真心。比起那些油嘴滑舌的,不知好上多少。”
明玉的臉更紅了,扭捏地低下頭,針都差點紮錯了地方。
魏瓔珞看著她這般小女兒情態,想起前世她與海蘭察的遺憾,心中微軟,開口道:“娘娘,明玉年紀也不小了,她與海蘭察兩情相悅,不若……”
皇後含笑點頭:“本宮早有此意。等你的婚事忙完,便向皇上請旨,為他們二人賜婚。”
明玉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隨即眼圈一紅,丟下針線就撲過來抱住皇後的腿:“娘娘!謝娘娘恩典!奴婢……奴婢……”她激動得語無倫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魏瓔珞笑著將她扶起,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傻丫頭,這是大喜事,哭什麼。”
皇後也笑道:“快收收眼淚,仔細針紮了手。你的嫁妝,本宮也早替你備著一份呢,定不叫你委屈。”
主仆三人笑作一團,連蹣跚的永琮都跟著咯咯直樂,庭院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魏瓔珞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被填得滿滿的。這就是她想要的,她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樂。
婚期漸近,富察府修繕一新,傅恒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但每隔一兩日,總要尋個由頭往長春宮遞個話,或是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字裡行間,行動之間,皆是掩不住的期待。
有時他遠遠看見魏瓔珞陪著皇後在禦花園散步,雖不能近前說話,但那隔空凝望的眼神,纏綿而熾熱,足以讓魏瓔珞心尖發燙,一整天都嘴角帶笑。
連乾隆某日來長春宮,都察覺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洋溢著喜悅的鬆弛氛圍。他看著皇後眉宇間愈發舒展的溫柔,看著魏瓔珞雖依舊恭謹卻明顯多了鮮活氣的臉龐,再看看健壯活潑、滿院子亂跑的永琮,心中那點因指婚而起的、微妙的滯澀感,似乎也被這融融春光衝淡了許多。
他逗弄了一會兒永琮,狀似無意地對皇後道:“朕瞧著,傅恒這婚事,倒像是給長春宮也添了喜氣。”
皇後溫柔一笑,替皇帝斟了杯茶:“是啊,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看著身邊的人都好好的,臣妾心裡,比什麼都高興。”
乾隆看著她真心愉悅的笑容,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他終於徹底釋然。他是帝王,坐擁天下,實在不必執著於一絲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微末星光。眼前的安寧與圓滿,才是他作為丈夫和父親,更應珍視的東西。
三月之期,轉眼即至。
大婚之日,富察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熱鬨非凡。魏瓔珞穿著內務府精心繡製的嫡福晉吉服,戴著沉甸甸的朝冠,由命婦引導,完成了所有繁複而莊重的儀式。
當她的手,在喧天的鑼鼓和眾人的祝福聲中,再次被傅恒緊緊握住,由他牽引著,一步步走入富察家祠堂,拜過天地祖宗時,魏瓔珞的眼前一片模糊。
前世的孤寂冷清,與此刻身旁之人掌心傳來的、堅定無比的溫度,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她微微側過頭,隔著珠簾,看向身側同樣穿著大紅吉服、身姿挺拔的傅恒。
他似乎有所感應,也側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驅散了他平日裡的些許嚴肅,明亮得如同穿透陰霾的陽光,帶著無儘的溫柔與承諾。
洞房花燭夜,喧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