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端坐上首,看著孫氏被人攙扶下去時那失魂落魄的背影,麵上溫和的笑意分毫未減,仿佛方才那句決定他人命運的話,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今日天氣可好”。
殿內其餘幾位官眷,個個屏息凝神,低眉順眼,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太子妃平日裡最是寬和仁善,今日這般雷霆手段,輕描淡寫便斷送了一個官家女子的大好前程,著實令人心驚。那“刑克夫婿”的名頭一旦坐實,莫說攀附天家,便是尋常婚嫁,也難了。
張氏恍若未覺殿內凝滯的氣氛,隻端起茶盞,又輕輕呷了一口,目光掠過底下噤若寒蟬的眾人,溫言道:“今日召諸位前來,原是想著敘敘話,沒成想擾了這半日。都乏了吧,且回去歇著。”
眾人如蒙大赦,連忙起身行禮告退,腳步都比來時輕快了許多,隻想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待殿內隻剩心腹宮人,張氏才緩緩斂了笑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婆婆帥炸了!一句話搞定禍水!】
【就該這麼乾脆利落!跟這種潛在危險分子講什麼武德!】
【不過婆婆,光解決孫若微還不夠啊,胖老公和基兒的身體才是根本!】
【對對對,健身計劃不能停!還要加強營養!食療搞起來!】
眼前的字跡依舊活躍,張氏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些,但並未完全放下。正如“彈幕”所言,根源在於她至親之人的康健。
自那日“太極”初試後,東宮的晨練便雷打不動地堅持了下來。
朱高熾起初是被妻子軟語央求著,半推半就地比劃。他身軀肥胖,動作遲緩,一套簡化過的太極打下來,也常常是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張氏也不催促,隻每日清晨準時出現在他榻前,親自替他更衣,陪他一同前往園中。
有時朱高熾政務繁忙,夜裡歇得晚了,清晨難免貪眠,想要賴床。張氏便會坐在榻邊,輕輕替他按揉額角,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殿下,便是不為自身,也當為父皇分憂,為瞻基做個表率。若是累壞了身子,豈不令親者痛?”
朱高熾最是吃她這一套,見她眉眼間滿是憂色,心中那點懈怠便也散了,歎口氣,撐著起身。久而久之,竟也成了習慣。他甚至隱隱覺得,這般活動開後,似乎頭腦都清明了幾分,批閱奏章時,不似往日那般容易昏沉。
而朱瞻基那邊,更是成效顯著。少年人精力旺盛,紮馬步、練拳腳,非但不覺得苦,反在母親的鼓勵和那些聞所未聞的“彈幕”間接指導下,將其當作了一種新奇的遊戲和挑戰。張氏時常在他練功時,狀似無意地提點幾句。
“瞻基,氣息要沉,對,就是丹田那裡,感覺氣往下走。”
“這動作看似剛猛,實則暗含韌勁,收放自如才是上乘。”
“練完莫要立刻用涼水,喝些溫熱的淡鹽湯才好。”
朱瞻基天資聰穎,一點就透,隻覺得母親說的這些法子,雖與武師傅教導的略有不同,卻似乎更為精妙,練起來渾身舒泰,勁力增長也快。他對母親愈發信服崇拜。
【基仔這馬步紮得,越來越有宗師風範了!】
【婆婆傳授的是內家心法吧?絕對是!看我基兒下盤多穩!】
【營養也得跟上啊,少年人長身體,牛奶雞蛋不能少!可惜古代沒有維生素……】
看到“牛奶雞蛋”,張氏若有所思。東宮膳食雖精細,卻未必完全合乎養生之道。她便又以“偶閱古籍”為由,調整了膳單。太子那邊,多是些清熱祛濕、健脾益氣的食材,如茯苓、山藥、薏米之類,烹製得清淡可口。太孫這邊,則增加了肉蛋奶的比例,還吩咐小廚房變著花樣做,免得孩子吃膩。
朱高熾吃著妻子安排的膳食,感覺身體日漸輕快,連往日裡時常困擾他的腹脹之症都減輕了不少,不由得對張氏更是依賴,玩笑道:“愛妃如今倒像個女醫官了。”
張氏抿唇一笑:“臣妾隻願殿下與瞻基,都能身康體健,平安順遂。”這話,是她發自肺腑的期盼。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數月。北征的永樂皇帝朱棣凱旋還朝,宮中舉行大宴。
宴席之上,朱棣高坐龍椅,接受百官朝賀。他目光如炬,掃過席間眾人,最終落在了太子朱高熾身上。
這一看,朱棣心中便是一動。
他這長子,素來體胖,行動遲緩,每每見他,總是一副疲憊之態,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是心疼,又時常恨鐵不成鋼。可今日看來,太子雖仍顯富態,但麵色卻紅潤了不少,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鬱色似乎也淡了,坐在那裡,腰背挺直,精神頭竟是足得很。
再看坐在太子身側的太孫朱瞻基,不過短短時日,個頭似乎又竄高了一截,小小年紀,坐在席間卻已有幾分沉穩氣度,眼神明亮,顧盼間神采飛揚,那通身的精氣神,竟比他離京前所見,更加銳利奪目。
朱棣心中納罕,趁著宴席間隙,便召了太子近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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