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靜琬剛從城郊工坊回來,身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金屬和藥水氣味。工坊裡,新到的精密車床已經安裝調試完畢,開始嘗試加工一些更複雜的零件;磺胺的批次穩定性也在提升,雖然距離她心目中的量產標準仍有距離,但已能小規模供應給幾條最急需的遊擊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推進,救國點數穩定增長,讓她心中稍感踏實。
素月捧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悄無聲息地走進書房,臉上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遲疑。“小姐,有……有一封您的信。是從北邊來的,送信的人很陌生,放下信就走了。”
北邊?尹靜琬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隨即沉靜下來。她接過信封,觸手微涼。信封上沒有任何落款,隻有“尹靜琬親啟”五個字,筆跡蒼勁有力,帶著一股熟悉的、不容置疑的氣勢。
是慕容灃。
她拿著信,並沒有立刻拆開,隻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細雪飄零。預演中的畫麵,與現實中這封不期而至的信件重疊。她知道裡麵會是什麼。係統雖未明示,但來自江北的零星消息和那些關於承軍與程氏聯姻的傳聞,早已拚湊出了答案。
他終於還是做出了選擇。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用裁紙刀緩緩劃開了封口。裡麵隻有一張素箋,上麵的字跡比起信封上的,似乎少了幾分決絕,多了幾分……掙紮後的疲憊與澀然。
“靜琬如晤:
江北一彆,倏忽數月。戰事膠著,內外交困,每一思及,五內如焚。前次相見,言語或有衝撞,然沛林之心,天地可鑒。如今局勢所迫,為承軍數萬將士計,為江北百姓存續計,不得已……已與程氏締結婚約。
此舉絕非吾願,實乃權宜之下,斷臂求生。每念及昔日承州相伴、烽火相隨之情,心痛如絞。吾知負你良多,雖萬死難辭其咎。然心中至深之處,唯你一人而已。瑾之……不過是擺在明麵上的一個名分。
靜琬,盼你能體諒我的不得已。他日若得廓清寰宇,定當……
紙短情長,言不儘意。望自珍重。
沛林手書”
尹靜琬逐字逐句地看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信紙在她指尖捏得微微發皺,那上麵力透紙背的“心痛如絞”、“唯你一人”,此刻看來,竟是如此的蒼白和諷刺。
權宜之計?斷臂求生?為了將士和百姓?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是將他的野心,粉飾成了悲壯的選擇。而那句“瑾之不過是擺在明麵上的一個名分”,更是將她預演中“隨軍夫人”的屈辱和那紙“權宜所納”聲明的冰冷,映照得無比清晰。
在他心中,女人,無論是她尹靜琬,還是程瑾之,終究都隻是他宏圖霸業上可以權衡、可以犧牲的棋子。區彆隻在於,程瑾之這枚棋子,背後的勢力更大,更能助他“廓清寰宇”罷了。
他試圖用舊情來打動她,用“唯你一人”的虛妄承諾來安撫她,甚至幻想她能夠“體諒”他的不得已。
真是……可笑至極。
尹靜琬緩緩將信紙折好,重新塞回信封裡。她沒有撕毀,也沒有丟棄,隻是將其放在書桌抽屜的最底層,與其他一些不甚重要的往來信件放在一起。動作平靜得像是在處理一件與己無關的雜物。
心中並非沒有波瀾。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過往那點真摯情愫徹底死寂的確認,有對他這番惺惺作態的厭惡,更有一種……徹底解脫後的輕鬆。
從此,江北的那個慕容灃,與她尹靜琬,再無半分瓜葛。他走他的陽關道,她去她的獨木橋。不,她走的,是一條他永遠無法理解,也注定無法同行的,屬於她自己的路。
“素月,”她喚道,聲音平靜無波,“把這封信收好。另外,去請姑爺過來一趟,就說關於明年開春,擴大藥材種植和與廣州方麵合作的事情,我想與他商議。”
“是,小姐。”素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見無異樣,才鬆了口氣,連忙應聲去了。
尹靜琬轉身,目光落在牆上那幅日益詳儘的國內形勢圖上。慕容灃的選擇,在她意料之中,也讓她更加看清了依靠某些軍閥救國的局限性。她的救國之路,必須更加獨立,更加依賴於科技、實業和廣泛動員起來的人民力量。
慕容灃的那封信,被尹靜琬置於書桌抽屜底層,如同封印一段不應再掀起的塵埃。她刻意將其遺忘,全身心投入到與許建璋規劃藥材基地擴張、打通南洋渠道的事務中。許建璋見她神色如常,心下寬慰,愈發努力地協同處理各項事宜。
然而,人心幽微,那被理智強行鎮封的過往,在某些疲憊孤寂的深夜,仍會如暗流般湧動。尤其當窗外北風呼嘯,而許建璋因公務晚歸,書房內隻餘她一人對燈獨坐時,信箋上那“唯你一人”、“心痛如絞”的字句,便會帶著一絲蠱惑般的餘溫,悄然叩擊她心防最細微的縫隙。並非眷戀,隻是一種對截然不同人生路徑的、帶著倦意的短暫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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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心旌微搖、理智稍懈的刹那——
【警告!檢測到宿主潛意識出現高風險“戀愛腦”回溯傾向!啟動終極警示程序——命運支線預演!】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喪鐘敲響!
尹靜琬尚未回神,眼前景象已轟然碎裂!書房、燈火、圖紙儘數湮滅,意識被拖入一片更加漫長、更加鮮血淋漓的幻境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