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的窗簾被護工拉開時,陽光像融化的金子鋪滿床單。陸沉看著奶奶第一次能靠坐著喝下半碗粥,喉結動了動。
那位溫小姐...老人突然抓住他手腕,咱們欠了多少?
床頭櫃上的進口藥瓶折射出七彩光斑。陸沉沉默地掰開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把被子掖好:您彆操心。
——他不敢說。
——光是昨天一針進口藥劑,就抵得上他半年的飯錢。
學校天台的風很大,吹亂了溫暖的習題冊。她按住紙頁仰頭問:所以能幫我補習嗎?就周末下午。
陸沉捏著自動鉛筆的指尖發白。他設想過無數種報恩方式——替她打架、幫她寫作業、甚至...
為什麼是我?啪地折斷,你可以請最好的家教。
溫暖歪頭,珍珠耳墜晃啊晃:因為他們會一直說小姐真聰明她模仿著誇張的語氣,明明錯題都堆成山了。
遠處操場傳來歡呼聲,襯得天台格外安靜。陸沉突然發現她睫毛在陽光下是淺棕色的,像小貓的胡須。
他聽見自己說。
周六的溫宅安靜得像座博物館。管家引陸沉進門時,他數清了玄關到書房要經過七幅油畫,每幅都夠買下整棟筒子樓。
你父母不在?他狀似隨意地問。
溫暖正往紅茶裡加第三塊方糖:爸爸在瑞士陪弟弟滑雪,媽媽在巴黎看妹妹的芭蕾演出。銀匙碰著骨瓷杯叮當作響,他們離婚時協議好了,我歸銀行卡撫養。
陸沉盯著她發頂的旋兒,突然理解了她為什麼總把零花錢捐給流浪貓——原來這棟豪宅裡,最像流浪貓的是她自己。
補習到第三周時,陸沉發現了溫暖的小習慣——思考時會咬筆帽,做對題時右腳會不自覺地輕點地板,困了就會揉左眼的淚痣。
這天她趴在桌上睡著時,鋼筆從指間滾落。陸沉俯身去撿,突然僵住——
溫暖手機屏幕亮著,是條新消息:
「溫總:下月生活費已轉,彆打擾弟弟夏令營」
他盯著那個數字後麵數不清的零,指甲陷進掌心。這時溫暖無意識地呢喃:陸沉...這題...
血液瞬間衝上耳膜。陸沉單膝跪在地毯上,湊近她唇邊想聽清下文,卻聞到淡淡的橙花香氣。
——太近了。
——近得能看見她鎖骨下方的小痣。
——近得...想咬一口。
窗外驚雷炸響,盛夏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
時間飛速流逝。暑假的第一天,陸沉坐在溫宅的花園裡,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他手中的書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溫暖蜷在旁邊的藤椅裡,抱著一本小說昏昏欲睡。
——這是陸沉人生中,第一次不用為錢發愁的夏天。
護工照顧著奶奶,醫院賬單自動從溫暖的賬戶劃扣,他甚至能偶爾帶些精致的點心回去,看奶奶露出久違的笑容。
可每當夜深人靜,他躺在溫宅客房的床上,聽著中央空調輕微的運轉聲,就會想起筒子樓裡悶熱的夏夜,奶奶搖著蒲扇為他驅趕蚊蟲的日子。
——這份安逸,是借來的。
——而借來的東西,終歸要還。
暑假第三天,天氣突變,暴雨傾盆。
陸沉的手機在淩晨三點響起,醫院冰冷的聲音刺穿耳膜:病人情況突然惡化,請家屬儘快趕來。
他衝進雨裡,連傘都沒拿。
當溫暖趕到醫院時,陸沉已經站在病房外,渾身濕透,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陸沉……她輕聲喚他。
他轉過頭,眼底黑得嚇人,嘴角卻扯出一個笑:她走了。
溫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