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止衡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能感覺到溫暖話語裡的真實，至少大部分是真實的。她確實不在意那些畫，也不在意畫中那個模糊的影子。這個認知讓他胸腔裡那根因嫉妒而繃緊的弦，稍微鬆弛了一些。
但隨即，他聽到了她接下來的話，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
“至於感情的事情……我覺得，並不是我現在需要考慮的。”
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他剛剛有所緩和的心湖，再次激起漣漪。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意思是，她的未來規劃裡，目前並沒有給“感情”留出位置，尤其是……給他陸止衡的感情。
陸止衡的心沉了沉，但他臉上並未顯露出太多情緒，隻是眼神更加幽深。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告訴他，她不會回應他的感情，至少現在不會。她希望他保持距離，不要越界。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許久，陸止衡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錯辯的認真和……一絲隱晦的警告：
“我可以等。”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將這句話刻進她的心裡。
“時間，我有的是。”他頓了頓，語氣放緩，卻帶著更重的分量，“但是溫暖，前提是……”
他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形的壓迫感再次悄然彌漫。
“你不要抗拒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至少……給我靠近的機會。”
這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也是他劃下的最低底線。他願意壓下所有的急躁和占有欲，耐心等待，嘗試用她可能接受的方式靠近。但他無法忍受她徹底將他拒之門外，那會讓他覺得所有的努力和克製都失去了意義。
“不然……”他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靜，“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這句話不是威脅，而是陳述。是他對自己也無法完全掌控的那部分陰暗本能的清醒認知。如果連“靠近”這個最基本的可能性都被剝奪，那麼他那些強行壓抑的、名為“占有”的欲望，恐怕會以更激烈、更不受控製的方式爆發出來。
溫暖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清晰地接收到了他話語中蘊含的信息。那不是請求，而是一場無聲的談判，一次危險的宣告。
他在給她選擇，同時也亮出了他的獠牙。
她可以選擇保持距離，但前提是必須留有一道縫隙，允許他的氣息滲透進來。否則，平衡將被打破，後果難料。
溫暖沉默著，心中那點因甜點和少年模樣而升起的柔軟，逐漸被一種更複雜的凝重取代。
她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恢複平靜的少年，骨子裡的偏執從未改變。他隻是換了一種更聰明、也更危險的方式，在編織他的網。
而她，似乎並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溫暖重新看向眼前的陸止衡。年輕的麵孔尚帶著些許未褪儘的青澀，可那雙眼眸中透出的執拗、深沉，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卻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遠超年齡的壓迫感。
隻是他是否真的明白，他對自己懷有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
是少年人突如其來的熾熱興趣？是源於“未知”和“特殊”的好奇與占有？還是……更深一些，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悸動？
溫暖無從判斷，也並不急於去判斷。情感的迷霧，有時連當事人自己都穿行艱難，何況旁人。
但有一點，她無比清楚——他們之間的交集，是不會消失的。
不僅僅是因為陸止衡這近乎偏執的、不容拒絕的靠近。更因為，她身上還背負著一個至今都未曾真正努力去推進的“任務”。無論她內心對這份任務的想法如何，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無形的線，早已將她與陸止衡，與他們的未來，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既然如此……
溫暖的心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認命的歎息，隨即又恢複了那慣有的沉靜。既然橫豎都要麵對，既然抗拒隻會激起更強烈的反彈，甚至可能觸碰他危險的底線，那麼……
那便都交給時間去驗證吧。
時間會衝刷掉最初的衝動與好奇，也會沉澱出真實的心意與選擇。無論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抬眼，再次對上陸止衡那雙緊鎖著她的、帶著緊張與不容退讓的眼睛。這一次，她的目光裡少了之前的疏離和防備，多了幾分平靜的接納。
“好。”她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客廳裡。
陸止衡眸光驟然一緊，似乎沒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溫暖看著他，語氣平和地繼續說道：“我不會再刻意抗拒你的靠近。”
這是她的妥協，也是她基於現實權衡後做出的選擇。給他一個“靠近”的機會，既是安撫他此刻緊繃的神經，避免不可預測的衝突，也為她自己、為那個停滯的任務，打開一個可能性的窗口。
但同時，這也是一份無形的約定。她接受他的靠近，不代表接受他的全部，更不代表立刻回應他的感情。一切，都交給時間，順其自然。
陸止衡緊緊地盯著她，仿佛在分辨她話語裡的每一個細微含義。片刻後，他眼底那層冰冷的防備和隱隱的戾氣，如同春陽下的冰雪，緩緩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亮得驚人的神采，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種更深沉的、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答應了。
她允許他靠近了。
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一次巨大的、階段性的勝利。至於“感情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這句話……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讓她慢慢改變想法。
“嗯。”他重重地應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如釋重負。他沒有得寸進尺地要求更多，深知此刻的成果來之不易，需要小心維護。
陽光依舊暖融融地灑在兩人身上，茶幾上的栗子蛋糕散發著甜香。氣氛似乎和幾分鐘前沒什麼不同，卻又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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