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勁夫心裡正盤桓著水塘裡那些魚的出路，怎麼才能把活蹦亂跳的魚變成實實在在的票子，
直接拉去集市賣？先不說村裡到鎮上那十幾裡土路，自行車馱不了多少，拖拉機又不是隨便能借的，
單是這魚的歸屬就犯難，這可是二類派購產品，壓根不在國家放開的三類農副產品名錄裡，屬於統購統銷的範疇，
更何況，何建設那雙眼睛正死死盯著自己呢，但凡自己敢越雷池一步，他一準兒跑去舉報，一告一個準，
難不成，還得像跟張廠長那樣，偷偷聯係城裡的廠子？
周勁夫皺著眉，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個妥當的法子，索性暫時壓下這念頭，反正魚在塘裡養著，多喂幾天草料，還能再長點膘，遲些出手反倒更劃算，
他揣著一肚子心事，順著村西頭的小路往家走，剛拐過一棵老槐樹，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尖利的怒罵，帶著哭腔，又透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
“我忍你一整天了，你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說法，咱們明天就去離婚，”
周勁夫腳步一頓，循著聲音望過去，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便抬腳快步走了過去，
隻見前麵一戶人家的院門上，還貼著紅豔豔的“囍”字，墨跡都沒乾透，顯然是剛辦過喜事，
此刻院門大開，院子裡、門口的土路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鬨的村民，踮著腳往裡張望，
周勁夫掃了一眼，還瞧見了何建設和杜衛玲的身影，甚至在人群後頭還看到了杜衛玉。
屋裡的動靜更大了，除了男人氣急敗壞的叫罵，還有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碗碟被摔碎在地上，又像是桌椅被撞得挪動了位置，顯然，這場爭吵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周勁夫拍了拍身前一位大嬸的胳膊，低聲問道：“嬸子，這是咋了？好好的新婚日子，咋吵得這麼凶？”
大嬸回頭見是他，連忙壓低聲音：“哎喲，是周醫生啊，我也剛來沒多久，咋回事還沒鬨明白呢，你說怪不怪，這小兩口昨天才拜的堂，按說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咋就鬨到要離婚的地步了？”
眾人正七嘴八舌地猜測著，院門“哐當”一聲被人從裡麵拉開，一個年輕男人紅著眼眶衝了出來，他一把揪住身後女人的胳膊，狠狠一甩，
那女人頭發散亂，臉上還掛著淚珠，踉蹌著被推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滾，”男人吼得嗓子都劈了，胸口劇烈起伏著，“我們家不要你這種不清不楚的女人，老子明天就去跟你把婚離了，”
他話音剛落，屋裡又衝出來一對夫婦，正是新郎的爹娘，老兩口臉色煞白，連忙拉住兒子的胳膊，急得直跺腳：“小偉，你瘋了？琪琪是你媳婦，有話好好說，咋能動手趕人呢？”
“就是啊，這麼多鄉親看著呢，你這是要丟儘咱家的臉啊，快把琪琪拉進屋，有啥話關起門來說，”
杜小偉一把甩開爹娘的手，指著癱在地上的媳婦，手指都在發抖，眼裡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讓她滾，從今往後，彆再踏進我杜家的門，”
琪琪坐在冰冷的地上，隻是捂著臉嗚嗚地哭，一句話也不說，
圍觀的村民們看不下去了，紛紛開口勸道：
“小偉啊，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剛結婚就鬨這麼僵，傳出去多不好聽，”
“是啊是啊，兩口子過日子，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有啥疙瘩解不開的，非得提離婚？”
“娶個媳婦多不容易啊，彩禮、酒席，哪樣不花錢？你這孩子，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聽著眾人都向著琪琪說話，杜小偉心裡的火氣更盛，憋屈得胸膛都快炸開了：“你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乾了什麼事，換成你們任何一個人，你們也得跟她離婚，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都彆管，我明天就去離婚，”
“你敢，”一直沒吭聲的隊長杜天青站了出來，皺眉沉聲道，“小偉，你跟叔說實話，琪琪到底犯了啥錯？知錯能改就好，不能動不動就把離婚掛在嘴邊，這不是兒戲，”
“叔，這事你管不著，”杜小偉梗著脖子喊道，
杜天青冷笑一聲：“行，這事我不管，但你記著，沒有大隊開的介紹信，民政所根本不給你辦離婚手續，”
這話一出，杜小偉瞬間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下去，他再渾，也知道沒有介紹信，離婚就是一句空話，
老兩口見狀，還以為兒子回心轉意了，連忙趁熱打鐵：“小偉，快，快把琪琪扶進屋，這天兒涼，地上冷，彆凍壞了身子，”
杜小偉看了一眼哭得抽抽搭搭的媳婦，眼神裡的憤怒和恨意絲毫不減，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字一句道：“既然她做得出來，那我也沒啥好遮遮掩掩的，今天我就把話說清楚，讓大家夥給我評評理，”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杜小偉的爹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給了兒子一巴掌，紅著眼罵道：“你給我閉嘴，”
琪琪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看到杜小偉臉上清晰的巴掌印，也顧不上哭了，連忙爬起來撲過去，心疼地想去摸他的臉：“小偉，你的臉疼不疼？有沒有打壞？”
“滾開，”杜小偉猛地推開她，琪琪又重重摔在地上，指著她，怒吼道，“我疼不疼關你什麼事？要不是因為你，我能挨這一巴掌嗎？”
“小偉，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琪琪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哭著哀求道，“我以後一定好好跟你過日子，洗衣做飯，孝敬爹娘，求你彆趕我走，彆跟我離婚好不好？”
杜小偉使勁兒掙紮了幾下，卻怎麼也甩不開那雙緊緊箍著自己的手，他看著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眼神冰冷：“你答應明天跟我去離婚，我就放了你，”
“我不，”琪琪哭得更凶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說什麼也不會跟你離婚的，”
“好，好得很，”杜小偉氣得渾身發抖，“既然你這麼不要臉，那我也豁出去了，我倒要讓大家夥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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