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升在接下來依舊是沒有使用戒雲,在空中直接飛回去,而是使用雙腳,以一個可觀測的速度朝著琉璃市外的天星山莊前進,這一次發生的很多事情還是要當麵對趙分信進行彙報的,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資深隊員,麵對一個巡查,使這固然是要提出非常正麵的一些彙報。
當他最終踏進趙分信那間位於山莊深處、門口懸掛著“巡查重地,閒人免進”辦公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辦公室內,燈光明亮,卻將趙分信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儒雅笑意的臉龐,映照得有些明暗不定。
聽到腳步聲,正伏案批閱文書的趙分信抬起頭。
當他的目光落在風塵仆仆卻眼神依舊清亮的吳升身上時,臉上那慣常的溫和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嚴肅、甚至帶著幾分審視意味的凝重,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一步步地朝著吳升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吳升麵前,那雙銳利的眼睛即將與吳升平靜的目光對上時,趙分信臉上那緊繃的線條卻驟然融化。
如同冰雪遇陽。
他猛地伸出雙手,重重地拍在吳升的兩側手臂上,發出“啪啪”兩聲結實的悶響,隨即爆發出一陣洪亮而暢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小子!表現得非常好!”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與肯定,沒有絲毫的鋪墊與過渡,卻充滿了一種不容置疑的真誠與讚賞!什麼“辛苦了”、“情況如何”之類的客套話,一句都沒有!直接就給吳升此次行動定了性。
非常好!
在趙分信看來,吳升此次以“蓬萊仙島女婿”兼“鎮玄司紅令玄使”的雙重身份,孤身潛入那龍潭般的九宗盛會,麵對的是霸刀山莊的咄咄逼人、本地宗門的首鼠兩端、以及暗中可能存在的無數凶險。
鎮玄司乃至其背後的長青武院、城衛軍體係,固然是吳升最堅實的後盾,但這柄最鋒利的長矛,畢竟是要獨自直麵前方一切風浪的!
能夠在如此複雜而高壓的環境下,不僅全身而退。
還圓滿地完成了“維係與蓬萊仙島關係”、“探查霸刀山莊動向”等核心任務。
並且沒有引發更大規模的、不可控的衝突,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其了不起的功績!
這甚至遠遠超出了趙分信以及鎮玄司高層在吳升出發前所做的最樂觀的預估!他們原本甚至已經做好了吳升可能會受些委屈、乃至任務受挫的心理準備和相應的預案!結果?預案一條都沒用上!
這怎能不讓趙分信感到由衷的喜悅與欣慰?!
吳升被趙分信這重重的兩巴掌,拍得身形微微一晃。
但臉上卻不由地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他固然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那份毫不掩飾的認可與器重。
“趙巡查過獎了。”吳升謙遜地微微頷首。
“誒!這可不是過獎!”
趙分信大手一揮,攬著吳升的肩膀,熱情地將他引到一旁舒適的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對麵。
“來來來,坐下慢慢說!把這次的經曆,原原本本地跟我講講!尤其是一些細節,很重要!”
“好。”
……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吳升便將此次琉璃仙島之行的主要經曆,包括宴會衝突、才情花賭約、狩獵過程、以及與厲驚鴻等人“失蹤”相關的見聞說了出來。
而他自然隱去了自己親手斬殺厲驚鴻等十三人的核心秘密。
隻以“聽聞”、“猜測”和“最終未見其人”來描述,條理清晰、言簡意賅地向趙分信做了彙報。
他的敘述客觀冷靜,重點突出,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回避關鍵,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並無太大關係的事情。
趙分信聽得非常仔細,期間幾乎沒有打斷,隻是手指偶爾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眼神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待吳升說完,趙分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好!非常好!吳升,你這次不僅任務完成得漂亮,這彙報也做得滴水不漏,重點明確!作為一名資深隊員,你這次執行的,可以說是一個特殊的高風險高回報任務。”
“放心,鎮玄司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
“這次的任務評價我會親自為你申請最高等級!憑借這份評價,加上你之前積累的功勳,我估計。”他略一沉吟,眼中精光一閃,“快則兩月,慢則三月,你這‘資深隊員’的身份,就該往上動一動了!精英隊員,指日可待!”
鎮玄司內部等級森嚴,從普通隊員到資深隊員,再到精英隊員、巡查每晉升一級,不僅地位權限大幅提升,所能調動的資源、接觸到的機密,也是天壤之彆!
“精英隊員”,已經可以算是鎮玄司內部真正的中堅力量了!
吳升聞言,臉上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拱手道:“多謝趙巡查栽培。”
心中卻暗自思忖:“兩三個月或許,可以再快一些。”
不過,他並未將這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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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儘快提升自身實力,以及爭取到長青武院‘參議長’的職位。
官銜獎勵,才是他快速成長的根本。
趙分信哈哈一笑,起身從旁邊一個小巧的玉質酒櫃中,取出一個古樸的陶罐和兩個白玉酒杯。
他拍開泥封,一股清甜醇厚、帶著淡淡米香的氣息立刻彌漫開來。“來,嘗嘗我自家釀的米酒,雖無度數,卻彆有一番風味,最是解乏。”
他親自為吳升斟滿一杯,然後也給自己倒上。
吳升雙手接過,道謝後,淺嘗一口。
酒液入口甘甜清冽,仿佛一股暖流滑入喉中,確實讓人精神一振。
放下酒杯,趙分信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語氣也變得更加正式起來,他看著吳升,直接用了官方的稱呼:“吳紅令。”
吳升神色一肅,知道接下來要進入正題了:“趙巡查請講。”
“對於厲驚鴻以及霸刀山莊十二名核心弟子集體失蹤這件事。”趙分信目光深邃,“你個人是怎麼看的?”
這問題,頗有幾分“元芳,你怎麼看”的即視感。
吳升心中微動,麵上卻不露聲色。
他略作沉吟,回答道:“表麵看來,此事勢必會極大地影響霸刀山莊與碧波郡九宗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關係。但實際上……”
稍有停頓,吳升語氣平穩,“對雙方關係的實質影響,可能並不大。”
“該如何,依舊會如何。”
“一些既成的定局,並非死一個或幾個弟子就能改變的。”
“哦?”趙分信眉毛微挑,露出頗感興趣的神色,“細說。”
吳升將杯中剩餘的米酒一飲而儘,感受著那股清甜在口中化開,這才娓娓道來:“核心原因在於,厲驚鴻,乃至那十二名核心弟子,他們本質上,隻是霸刀山莊這盤大棋上的棋子。”
“或許是比較重要的棋子,但終究不是棋手。”
“丟了幾枚棋子,難道下棋的人就不想贏了嗎?”
“就會放棄整盤棋局嗎?不可能的。”
“隻要通過這一定位去判斷,便可以直接得出結論,厲驚鴻是死是活,對於霸刀山莊在碧波郡想要達成的戰略目標,並不起決定性的作用。”
“他們該滲透依舊會滲透,該拉攏依舊會拉攏,不會因為一時的損失而改變既定的方針。”
趙分信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頭,臉上露出讚賞的神色:“聰明,眼光毒辣,一針見血。”
“我們鎮玄司內部的判斷,與你高度一致。”
“所以,不管對方是真失蹤,還是真被殺,對我們而言,眼下最好的策略,便是靜觀其變。”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更加深沉:“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讓霸刀山莊的人,和本地那九個心思各異的宗門,再‘親密接觸’一會兒。”
“等到時間演變到一個相對特殊的節點,矛盾進一步激化或暴露時,我們再出手,效果會更好,也更省力。”
其目光掃過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因為我們鎮玄司,要的從來都不是九大宗門的那點利益,更不是想要統治什麼九大宗門。這一點,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很難理解,他們可能會覺得我們虛偽。但事實便是如此,我們對九大宗門本身,毫無興趣可言。”
“我們要的,隻是一個穩定的碧波郡。我們最終的目標,是徹底剿滅為禍四方的河神。”
“為此,我們需要從霸刀山莊這類地頭蛇手中拿到相關的情報,與他們展開一些必要的、基礎的合作即可。隻要他們不成為我們剿滅河神的敵人,那麼一切都可以談。和平,比什麼都重要。”
趙分信的話語,道出了鎮玄司最核心的戰略意圖。
看似與蓬萊仙島聯姻,看似與霸刀山莊周旋,但所有動作的最終指向,都是那個盤踞在碧波郡水係中、神秘而強大的河神!
剿滅河神,不僅是為了還碧波郡百姓以安寧,更是要做給北疆其他州縣、乃至那些蟄伏在荒山野嶺中的大妖看的。
這是一條底線。
你們在外界如何爭鬥,鎮玄司可以暫時不管,但若敢將手伸進州縣內部,荼毒生靈,那麼必遭雷霆打擊。
這種涇渭分明的態度,必須明確。
否則,一旦亂了規矩,整個北疆的秩序都將麵臨挑戰。鎮玄司、城衛軍、長青武院三者合力,最終的目的,便是維護這份來之不易的、脆弱的和平,因為隻有在和平的環境下,一切才有發展的可能。
話題再次回到眼前,趙分信看著吳升,問題更加直接和深入:“那麼,吳紅令,基於你剛才的判斷,你認為霸刀山莊接下來會有什麼具體的動作?以及,你對這種可能的動作,有何看法?”
吳升點了點頭,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思索了片刻,組織著語言。
隨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而清晰:“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霸刀山莊大概率會借此弟子失蹤的由頭,更加名正言順地、且以更大的力度,將他們的人,尤其是一些高手和實權長老派駐到碧波郡九宗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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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若真的這麼做了。”
吳升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這本身,就是一種對我們鎮玄司戰略意圖的忽視和誤判。”
“他們或許認為這是一步好棋,可以加強控製。”
“但我相信,以我們鎮玄司的手段和根基來看,如果對方真的敢如此拉長戰線,將大量重要人物分散派駐到這遠離其宗門核心的區域那將是一個極為愚蠢且危險的決定。”
“理由很簡單。”吳升繼續分析道,“霸刀山莊的手,不能伸得太長。”
“距離永遠是所有戰略考量的第一要素。”
“顯然,他們在自己的老家太過得勢,以至於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派遣長老和核心弟子遠赴碧波郡,是一件成本可控、收益巨大的事。但實際上,這一盤棋,他們下得叫孤軍深入。”
“除非,霸刀山莊已經是整個北疆毫無爭議的、頂天立地的第一宗門,而且第二宗門與其差距巨大,否則,這種遠距離外派行為,隱患極大。”
吳升的分析切入實際,“一來,派出來的弟子和長老,身處異地,天高皇帝遠,是否還能如在宗門內那般如臂使指?控製力必然下降。”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種外派的資源消耗,將遠遠超過他們在宗門內部的消耗。”
他進一步解釋道:“站在宗門角度,讓弟子外派到遙遠卻繁華的州縣,本身就是一種風險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