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雲朵在萬丈高空中疾馳,劃破稀薄的雲層,將下方的山川大地飛速拋在身後。
離開棲鳳市已經一天。
吳升駕馭著戒雲,載著林玉斕,早已飛越了敘文縣的邊界,正式進入了那片地圖上標記為未開拓區的廣袤荒蕪之地。
從雲端向下俯瞰,景象與北疆九州內的繁華截然不同。
下方不再是整齊的農田、繁華的城鎮和四通八達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色彩單調的荒原、連綿起伏的禿山、以及蜿蜒其間如同傷疤般的乾涸河床。
大地呈現出一種缺乏生機的土黃色或灰褐色,植被稀疏,偶爾能看到一些頑強的、低矮的灌木叢。
狂風卷起沙塵,在空中形成一道道黃色的煙柱,一些區域甚至能看到地麵皸裂的巨大縫隙,或是被某種巨大力量撕裂過的恐怖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屬於荒蕪與死寂的蒼涼氣息。
吳升二人甚至於“路過”了四次“霧源”,高空中看這種血色霧源,這也是頗為震撼的。
林玉斕站在雲朵邊緣,手扶著一道無形的氣牆,低頭凝視著腳下這片貧瘠、危險而又充滿原始蠻荒力量的土地,她那張風韻動人的俏臉上,此刻少了幾分平日的乾練,多了幾分複雜的感慨。
“師兄。”
她輕聲開口,聲音在高速飛行產生的風噪中依然清晰,“有時候想想,我們人族真的很堅強,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奇跡。”
吳升盤膝坐在雲朵前端,控製著方向,聞言微微側頭,看向身旁的師妹。
林玉斕繼續道,目光依舊望著下方:“你看這腳下的土地,環境如此惡劣,危機四伏,不知隱藏著多少妖魔險地。”
“可即便如此,在我們北疆九州之內,絕大多數的百姓,依然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臉上帶著對生活的期盼,甚至是笑容。”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唏噓,“至少,絕大多數人,都在努力地、帶著希望地活著。”
吳升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能感受到林玉斕話語中那份源自生命本能的觸動。
林玉斕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悲觀:“樂觀一點好啊。”
“樂觀,或許正是這世上99.99人,能夠活下去的唯一的道了。正是因為心底還願意相信,明天或許會比今天好那麼一點點,所以今天才能咬著牙,咽下所有的苦楚,安然地度過。否則……”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若明知未來是一片絕望的下坡路,生命的意義又在哪裡?
她話鋒一轉,視野仿佛變得更加開闊:“尤其是當我們站得足夠高,看得足夠遠時,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想想看,我們整個北疆,看似疆域遼闊,共有九州之地,生靈億萬。”
“可若將視野放大到整個北疆不,甚至是整個天下,我們這北疆九州,所占據的,不過是這廣袤天地間區區不到百分之一的彈丸之地吧?”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雲層,看到了更遙遠的地方:“而這還僅僅是我們所知的北疆。”
“在那更南方,被無儘山脈和恐怖天塹隔絕的南疆,又該是何等光景?”
“其廣闊,恐怕遠超我等想象。”
“與之相比,我們實在是太過渺小了。”
吳升聽到這裡,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開口道:“師妹今日為何突然如此感慨?”
私下裡,他稱呼林玉斕為師妹已是十分自然,這並非不敬,而是一種彼此信任後更為親近的體現。
林玉斕被吳升問得微微一怔,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抬手將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挽到耳後。
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在她這個美婦人做來,竟帶著幾分少女般的嬌憨與風情。
她身段本就極好,常年修煉更使得她體態勻稱而充滿活力,此刻站在雲巔,衣袂飄飄,更顯出一種成熟女性獨有的曼妙與韻味。
“倒也不是刻意感慨。”
林玉斕解釋道,眼神有些迷離,“隻是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不瞞師兄說,我其實一直很想去南疆看看,想去西域走走,想去看看這天底下,除了北疆九州之外,更廣闊的天地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向往,但隨即化為了淡淡的失落與認命,“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這一輩子,估摸著也就是待在碧波郡琉璃市,做我的長青武院副院長,直到退休養老咯。”
吳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調侃的笑意,故意拉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道:“可不是麼,而且至今還單身,連個丈夫都找不到,單身狗一個的。”
“……”
“師兄!!”林玉斕瞬間鬨了個大紅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嬌嗔地跺了跺腳,又羞又惱地瞪了吳升一眼。
那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副院長的威嚴,分明就是個被兄長打趣了的懷春少女。
她沒好氣地說道:“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呢!你倒好,又來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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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升哈哈一笑,見好就收,神色恢複平靜,語氣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通透:“其實,要論渺小,我們固然渺小。”
“但這天底下,又有什麼東西是不渺小的呢?日月星辰,江河湖海,在更宏大的尺度下,亦不過是滄海一粟。”
“所以,倒不如坦率一些,做好眼前事,走好腳下路。”
“渺小與否,並不妨礙我們儘力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至少也不妨礙我給你灌了這一杯雞湯。”
林玉斕聽著吳升的話,心中的那點悵然若失漸漸平複,她哭笑不得點了點頭:“是啊,師兄說得對。”
隨後目光重新落在吳升挺拔的背影上,語氣變得認真而篤定,“不過,我有一種預感。”
“師兄你未來的舞台,絕不會僅限於北疆九州。”
“你一定會離開這裡,前往南疆,甚至是更遙遠、更廣闊的天地。”
吳升沒有否認,隻是平靜地說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定會將手邊所有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之後,才會離開。”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的行事準則。
林玉斕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她笑了笑,語氣輕鬆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我明白師兄的意思。”
“我也相信師兄一定能做到。”
“隻是若真有那麼一天,師兄你離開了北疆,我們再想見麵恐怕就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她平時並非多愁善感之人,但此刻置身於這萬丈高空,俯瞰蒼茫大地,一種“逝者如斯夫”、“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時空浩渺之感,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這是人類在麵對無儘時空時,一種共通的、深植於基因的感慨。
吳升卻笑著:“不會,我若發達了,你作為我師妹,我助你登仙。”
林玉斕:“……這個大餅我吃的寶寶的。”
吳升:“愛吃嗎?”
林玉斕:“愛吃……”
吳升:“哈哈。”
時間在飛行中流逝,轉眼已至中午,吳升控製著雲朵,開始緩緩降低高度,穿透了上層的雲海,下方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按照從古籍中得到的模糊坐標,他們應該已經抵達了目標區域附近。
這是一片更加原始、更加人跡罕至的山地區域。
山勢陡峭,古木參天,濃鬱的綠色幾乎覆蓋了每一寸土地,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草木和泥土的氣息,偶爾能聽到不知名野獸的嚎叫從密林深處傳來,更添幾分蠻荒與危險之感。
“就是這片區域了。”
吳升目光掃視著下方,對林玉斕說道,此地距離萬花穀已有三萬餘裡之遙,尋常人絕難抵達。
林玉斕也收斂了心緒,神色變得凝重,仔細觀察著:“如果陸清蘅的父母當年真的是來到此地,那絕對不可能是偶然路過。此地凶險異常,若無明確且重大的目標,誰會冒著生命危險深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