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和煦,五嶺大法寺的晨鐘餘韻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的寧靜氣息和草木的清新。
在寺院一角的一棵蒼勁的古鬆下,玄善大師正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他的麵前,是一個約莫七八歲、虎頭虎腦的小沙彌。
小沙彌抓著掃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瞟向遠處枝頭跳躍的麻雀。
玄善大師並未斥責,隻是溫和地笑了笑,聲音如同春風拂過古鬆的針葉:“慧明,你可知為何每日清晨,寺中都要灑掃庭院?”
小沙彌慧明回過神來,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怯生生地回答:“師父,是為了讓寺院乾淨。”
玄善大師輕輕搖頭,指向不遠處石階縫隙中頑強探出頭的一株嫩綠小草:“你看那株草。”
“灑掃,並非隻為除去塵埃落葉,更是為了給這些新的生機騰出空間。”
“心亦如此。”
“每日的功課、灑掃、誦經,便是掃去我們心頭的塵埃,讓智慧與慈悲的新芽得以生長。”
“你若心不在此,便如將這新芽也一並掃去了,豈不可惜?”
慧明似懂非懂,但看著師父慈祥而深邃的眼睛,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努力將注意力收回。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遠處的吳升眼中。
他並未急於上前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一叢翠竹旁,待玄善大師對慧明的教導告一段落,小沙彌恭敬行禮後跑開,吳升這才緩步走了過去。
“玄善大師,早。”吳升合十行禮,語氣恭敬。
玄善大師見到吳升,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起身還禮:“吳施主早,看施主氣色,昨夜似乎休息得不錯?”
他這話帶著幾分關切,畢竟前幾日吳升眉宇間的疲憊他看在眼裡。
吳升微微一笑,開門見山道:“多謝大師關心,晚輩今日前來,是那《大慈悲杖》之事,已初步有了結果。”
玄善大師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他猜測吳升可能是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關卡,前來求助或是探討,這在他預料之中。
畢竟,半個月對於參悟玄苦師兄留下的難題而言,實在太短了。
他溫和地問道:“哦?施主可是在修複過程中遇到了什麼難處?若有老衲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吳升搖了搖頭:“不,大師誤會了,晚輩是說,那本《大慈悲杖》,我已經修複完成了。”
“修複完成?”
玄善大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仿佛沒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他那雙看透世事的慈祥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愕然和難以置信。
修複完成?這才過去多久?滿打滿算,從吳升開始頻繁上山觀察,到今日,也不過半月有餘!
他師兄玄苦,窮儘十年心血都未能竟全功的遺作,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說完成了?
一時間,玄善大師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有陣陣梵音轟鳴,卻又什麼具體的念頭都抓不住。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有些乾澀,最終隻是化作一個略帶僵硬的手勢:“施主此言當真?那煩請施主,隨老衲去藏經閣一觀?”
吳升點了點頭:“理當如此,大師請。”
去往藏經閣的路,玄善大師走得有些恍惚。
腳下的青石板路似乎變得綿軟不實,耳畔的風聲、鳥鳴聲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他的心思完全被吳升那句“修複完成”所占據。
這怎麼可能?是年輕人一時衝動下的妄言嗎?還是說真的出現了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奇跡?
各種念頭紛至遝來,卻又理不出個頭緒,隻覺得心緒如同亂麻。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神色平靜的吳升,試圖從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上找出些許端倪,卻隻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淡然。
直到踏上藏經閣頂樓的木製樓梯,發出吱呀的聲響,玄善大師才勉強拉回了一些心神。
頂樓依舊安靜,陽光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微塵,玄苦大師的法體依舊在蓮台上安坐,仿佛亙古不變。
吳升走到那張紫檀木案幾前,上麵整整齊齊地放著一遝墨跡簇新的宣紙。
他雙手將這一遝紙拿起,鄭重地遞到玄善大師麵前,語氣誠懇地說道:“玄善大師,這便是晚輩根據玄苦大師的遺稿,結合自身一些淺見,嘗試修複後的《大慈悲杖》。”
“晚輩才疏學淺,不敢說儘善儘美,隻是竭儘所能。”
“如今功法在此,能否達到玄苦大師的預期,或者是否符合貴寺的傳承要求,還請大師親自過目斧正。若其中有任何不妥、不明、或覺得有待商榷之處,大師但說無妨,晚輩可現場斟酌修改。”
吳升這番話說的極為謙遜和周到,完全是出於對前輩、對逝者、對佛門聖地的尊重。
然而,唯有他自己清楚,他遞出去的這部功法,雖不敢妄稱天下完美無缺,世間本無絕對完美之物,但其完成度之高,已然達到了一個令人驚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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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百分比論,或許可達九成九。
剩下的那細微之處,已非尋常武者乃至高僧能夠感知和挑剔,想要將那百分之一的不完美提升到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極致,所需耗費的心力將是修複過程的百倍千倍,且收益微乎其微。
對於五品功法這個層麵而言,已無必要。
可以說,這部經由他手修複完善的《大慈悲杖》,放在五品杖法之中,已堪稱傳奇級彆的存在,足以成為一個宗門壓箱底的立派根基。
玄善大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依舊有些激蕩的心緒,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遝沉甸甸的宣紙。
紙張入手,似乎還帶著一絲墨香和書寫者留下的餘溫。
他走到窗邊的光亮處,凝神屏息,低頭看了下去。
起初,他的目光還帶著審視和難以置信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