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七年,五月初九,夜,真定府至井陘關官道。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
一條由零星火把組成的、斷斷續續的長龍,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地蜿蜒西行。
這是李自成殘部的隊伍,經曆了白天的慘敗,人人帶傷,士氣低迷到了極點。
隊伍中充斥著傷兵的呻吟、將官的嗬斥、以及車輪碾過碎石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他們不顧疲勞,連夜趕路,隻想儘快穿過前方的井陘關,逃入相對安全的山西境內。
井陘關附近,隱蔽溶洞內。
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無人機夜間紅外模式傳回的畫麵顯示,代表李自成殘軍和運銀車隊的熱源信號,正緩慢而堅定地向著井陘古道移動。
由於一直尾隨李自成部,對講機的通話距離終於到了可以直接和朱慈烺對話了。
襄城伯李國楨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來,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興奮:“陛下,葉先生!李闖殘部已完全脫離真定戰場,正連夜逃向井陘關!吳三桂與建奴聯軍仍在真定周邊擄掠,並未派大股部隊尾隨追擊!末將請示,是否……趁其立足未穩,出擊騷擾,或設法遲滯吳部?”
朱慈烺聞言,目光一閃,看向葉雲帆。
葉雲帆微微搖頭,拿起對講機,代朱慈烺回答道:“李將軍,暫不理會吳三桂與建奴。你部任務仍是嚴密監視銀車動向,確保其順利進入伏擊圈。至於關寧軍和清軍……眼下,就讓他們在河北之地,暫且‘代管’一段時間吧。”
朱慈烺接口道,語氣帶著一絲冷冽:“李卿,依葉先生之意行事。驅虎吞狼,方可坐收漁利。讓那些首鼠兩端的士紳,和盤踞地方的豪強,也好好體會一下,何為‘亡國之痛’與‘異族之虐’。待他日我軍兵強馬壯,再回來收拾舊山河時,阻力自然會小得多。”
李國楨在電台那頭沉默片刻,隨即恍然,聲音中透出欽佩:“末將明白!陛下與葉先生深謀遠慮,末將佩服!末將定盯死銀車!”
結束通話,朱慈烺說道:“此乃高明與我在異界所學之策。王朝更替,積弊深重,非猛藥不能去屙。借建奴之手,掃蕩些頑疾,未必是壞事。”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修儼所言極是。看來,治國之道,有時確需……行非常之法。”
五月初十,清晨。
薄霧籠罩著太行山腹地險峻的井陘古道。
經過一夜亡命奔逃,李自成率領著僅剩的三萬餘殘兵敗將,攜帶著那支龐大的、由數千輛大車組成的運銀隊伍,如同一條受傷的巨蟒,緩緩蠕入了這條被稱為“太行第八陘”的險要通道。
隊伍拉得極長,前後綿延近十裡。
由於山路狹窄崎嶇,行軍速度異常緩慢。
士兵們個個麵帶饑饉和恐懼,盔歪甲斜,隊伍鬆散,毫無紀律可言。
核心的運銀車隊被置於隊伍中段,由劉宗敏、李過等大將率領的最忠誠的“老營”精銳約萬人緊緊護衛,但連日的敗退和巨大的傷亡,讓這些百戰餘生的老兵也顯得疲憊不堪,警惕性大降。
李自成騎在馬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不時焦躁地回頭張望,又看向前方霧氣昭昭、仿佛沒有儘頭的峽穀,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他啞聲問身邊的旗手李雙喜:“斥候派出去沒有?前方可有異常?”
李雙喜連忙答道:“父皇,已派了三撥尖哨往前探路,回報皆說……前方古道寂靜,未見鳥雀驚飛,亦無旌旗蹤影,應是無礙。”
李自成稍稍安心,但右眼皮卻跳得厲害。
他催促道:“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儘快通過這鬼地方!”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派出的那些經驗豐富的斥候,早已被埋伏在懸崖峭壁上的、身披偽裝網的明軍夜不收無聲無息地解決掉了。
整個伏擊圈,如同張開了巨口的洪荒凶獸,正靜靜地等待著獵物完全進入。
辰時三刻上午八點左右),運載著銀車的主力隊伍,終於完全進入了伏擊圈最核心、也是最險要的地段——鷹嘴崖。
此處古道寬僅數丈,兩側是近乎垂直的百丈懸崖,真正的一線天。